原来自白日里石秀等打探周福去处,那快意楼妇人潘氏心中便早生了主意,她也不急躁,只把谎话稳住石秀众人,及石秀四个都走,潘氏又分付两个精明的火家后头跟定了,直到来在石秀四人下处。 当时一个火家前去寻梁老虎报信,另一个火家,便守在客店门外,眼瞧着石秀走了,只是不敢跟去。 而客店里周汜因叔叔落难烦闷,自吃还不足够,却还拉着魏韦拼酒。魏韦岂惧怕他么?这一熊一牛两个兄弟,直吃得酩酊大醉、抱头痛哭,最后对面抱着彼此倒睡在地下。 陈雪娥虽也在场,奈何既制止不住,又挪动不得,只得替二人盖了一床被子,叹声气出了门去,因此躲过一劫。 及公人到时,这哥俩兀自未醒,口里竟还嚷嚷着“满饮此杯”,都称“未醉,筛酒”。 …… 石秀这时隐在巷子里瞧着,心叫糟糕:未曾报仇,反折了两个兄弟,如何是好? 有心扑上去与公人厮并,却见公人早有准备,人数众多,恐自个独力难支。正为难间,猛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个肩膀。 石秀忽地转过头去,却见一只青衣女子以青葱般的食指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来者非是旁个,正是“青衣灵狐”陈雪娥。 陈雪娥当下也不说话,拉着石秀由另一侧出了巷子,两个人小心谨慎,找家偏僻的小客店住下,为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只教店家准备了一间客房。 当时入来房间,陈雪娥这才低声把魏韦、周汜如何遭擒细说与石秀知晓。 石秀听罢恨道:“这俩撮鸟,真个误事。”
陈雪娥道:“恼也无用,不知我等现今当作何打算?”
石秀蹙眉低头不语,半晌,忽地抬头不转眼的望着陈雪娥,把陈雪娥一张海棠儿似面皮望得片时绯红。 石秀正色道:“雪娥敢夜潜知府衙门么?”
陈雪娥这下吃惊不小:“石三哥莫不是要劫牢么?”
石秀“诶”了一声,摇头道:“非也非也,劫牢若无内应,万难成功。”
“那是……”陈雪娥一时猜不出个所以,却听石秀又道: “我要雪娥送封信与那梁中书。”
“嘶……”陈雪娥倒吸一口冷气,石秀继续道: “雪娥有甚顾虑?”
陈雪娥道:“这个倒是不难,只不知石三哥唱得哪出。”
石秀微微一笑,道:“打草惊蛇。”
陈雪娥仍是不解:“打草惊蛇?”
石秀点头道:“是也,我要教梁中书晓得,他拿的两个汉子,可不是寻常之辈,乃是我梁山上的义士。”
陈雪娥微微沉吟,片时抬头喜道: “小妹省的了,若他只当魏哥哥、周哥哥是周福寻常的亲戚,一准不一时便害了性命,但倘或他晓得两位哥哥是我梁山好汉,便会忌惮我义军打他城子,不敢轻易下手。”
石秀微微点头:“正是此理,劳烦雪娥妹妹今夜动身,得手后无需报我,且星夜回梁山搬取救兵,只要大兵一到,魏、周二兄弟便再无性命之忧。”
陈雪娥先点了点头,只是尚有一事不解,乃问道:“石三哥却作何打算?”
石秀微微一笑,也把今日结识丁九一事说与她知,此事还得去求那位义士,托得他打点牢里节级,以防小人害命。 陈雪娥见石秀布置周详,也不再问,便出门问店主人借了笔墨信纸复归在房内,石秀一发接过,唰唰点点,写下一封书来。 …… 且说这日将到初更,大名府知府衙门后堂之中,那梁中书正洗了脚擦拭半中,忽听得厅门上“砰”得一声响动,正要问时,门外有体己下人匆匆入来禀报“适才西墙上射来一柄短刀,上插一封书信。”
梁中书惊疑道:“把信拆来我看。”
下人便取来信交于梁中书手里,梁中书拆开一瞧,不由唬得魂飞魄散,信上写道: “梁山泊义士晁盖,敬告梁世杰中书相公: 今有我梁山义士石秀、魏韦、周汜等四人,暗归大名府里探亲。不期魏韦、周汜二人被擒。如是存得二人性命,吾无侵扰,相安无事。倘若误伤羽翼,屈坏股肱,拔寨兴兵,同心雪恨。大兵到处,玉石俱焚。”
梁中书看罢书信,直惊得魂儿也飞走了,登时睡意全无,急教人唤来大名府王太守商议,不多时,王太守惶惶赶到,梁中书先把那信与王太守细细看了,接着问道:“此事如何剖决?”
王太守是个善懦之人,既晓得此事前后,便禀梁中书道: “梁山泊这一伙,近来愈发势大,山东已占据半数,南北两线、皆屡败朝廷征剿大军。我这里孤城小处、恐难相敌!倘若这亡命之徒,引兵寇城,朝廷救兵不迭,那时悔之晚矣!”
梁中书问道:“恁地,依王太守之见,该当如何?”
王太守继续道:“依下官之见,短期内切勿伤犯二人性命。只宜一面表奏朝廷请求援兵;一面教本处军马出城下寨,与城中互成掎角。如此可暂保北京无事。 若将这两个一时杀坏,诚恐贼兵忿怒,火急攻打,恁地北京危矣。”
梁中书听了道:“王太守言之极当。”
便按王太守之言亲自着落此事,并唤来押牢节级蔡福,反复叮嘱“且不可拘束过紧,伤了二人性命。”
若说这个蔡福,他乃是北京土居人氏。因他手段高强,人呼他为铁臂膊。另有一个兄弟押狱,名唤蔡庆,生来爱带一枝花,河北人氏顺口都叫他做一枝花蔡庆。 蔡福当即领命而去,路上暗暗盘算如何料理此事。 原来这蔡福先收取了梁老虎的银子,要三日内结果两个性命,不想梁中书却下令教他好生看顾,是以心中一时为难,没甚主意,只得先归下处,与弟弟蔡庆一同商议了看。 …… 话分两头,石秀自与陈雪娥写了那封书信,便先一步出了客店,望知府衙门角门里打探了丁九家里所在,接着径直寻去。 半晌来在一户小院门首,火急叩了门,不一时,丁九果然迎将出来。 丁九一见是石秀,登时惊得不轻,急忙一把拉他入来院里,四下里张了,见都无人,这才拴了门,拉着他同到客堂上坐了,但见是一所寻常住屋,共有五七间房舍,只够得一家居住。 两个都椅上坐定,石秀也不耽搁,当即道明来意。 原来石秀四个盘缠皆在前者客店之中,魏韦、周汜被擒,四个人盘缠也一发教公人搜去,是以身上并无多余银两打点牢里节级,石秀寻上门来,便是来央丁九借些银两,帮忙打点上下,并声称将来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丁九是个爽利之人,听罢来由,当即一口应下。 石秀大喜,不敢耽搁,便要离去,丁九留他吃酒留宿一晚,石秀心想:魏韦、周汜被捉,近两日客店恐查看的紧,不如就在他家里留宿。 便应了丁九。 丁九大喜,乃先请出隔壁嫂嫂与石秀见了,又分付嫂嫂准备酒菜,两个就在灶间旁一个屋里炕上坐定闲谈,丁九动问石秀名姓,石秀不敢实言,谎称唤作张大胆。 不一时,嫂嫂入来房里,将着两副杯箸,又是几个碗儿,碟儿,将进一大壶酒,都放在桌子上。石秀看时,都是些鲜鱼、肥肉、嫩鸡之类,真也丰足。起身谢过了嫂嫂,嫂嫂还了礼,自去屋里睡了。 石秀与丁九则吃得尽醉尽饱,吃罢这顿酒食,已在一更过后了。丁九便收拾残肴,送往厨下,翻身与石秀两个就小屋里炕上睡下。 至二更鼓响,丁九嫂嫂睡得半中,猛听得院外头叩门声响。 急忙起身披衣出门问时,但听得门外有人应道: “娘子开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