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韦一见这话头,情知是廖忠、曹荧两个有意设计自个。他虽内心惶恐愤怒,面上却并不表露半分,缓缓起身笑道: “相公便要拿我,须得有凭有据,你道我暗通贼寇,证据何在?。”
通判曹荧哼哼冷笑:“早料到你必不肯轻易招认!”
说罢乃鼓臂拍了拍手,外厅里早入来一个军汉,及到知府廖忠近前,扑通拜倒在地。 魏韦暗叫不好,这厮正是他身边一个亲兵! “启禀恩相,将军于昨夜散席时便暗中分付小人,要小人今日务必将此信交于城外‘霹雳火’秦明手中,小人疑有异心,乃趁无人时拆开瞧看,不想果是一封通敌书信。”
廖忠先是看着魏韦冷笑:“书信我早已看过,今番你这厮还有何话说?”
接着并不等魏韦答话,只望着左右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却见四下里百余刀斧手一齐赶将来,把个六臂豭熊层层叠罗汉般压得住了。魏韦仰着头恨恨道:“魏韦无罪,奸贼安敢陷害朝廷命官!”
知府廖忠大怒,乃把魏韦一通拷打,教取面大枷来钉了,押下死囚牢。一面申闻都省,乞请明降如何。那柄五十斤大斧封入府堂里去了。 …… 齐州城外。 正是乌云遮月、东风微卷、春雨将来之时。秦明几个才决计次日要以炮石砸开他的城门,忽见有哨子来报,说齐州有一人悄悄出得城来,要见秦明将军。 秦明、黄文炳众人都是一愣,黄文炳道:“且请进来说话。”
哨子领命退下,片时帐外入来一人,众人齐齐看去,但见他身长八尺有余,头戴一顶藏青色山谷巾,身着一领石青色木棉长襦,手中一把纸伞,一副书生打扮。生的四肢修长、面皮白净,三绺长髯。 这书生当下见了秦明、黄文炳并周围横眉怒目几条好汉,竟是半点也不惧怕,只微微抱拳: “红胡子的可是梁山义军先锋,唤作‘霹雳火’秦明的?”
秦明拧眉答话:“是又怎的?你这厮是谁?”
那书生微微一笑,手捻长髯道:“你休管我是何人,我若有一妙计,教你不费吹灰之力,夺取齐州,你可信么?”
秦明与黄文炳闻言不由对视一眼,黄文炳道:“你且讲来听听。”
书生连连摇头,并不据实相告,仍笑道:“你等如若不信,小可这便离去,如果信时,还须依我一个小小要求,我方说与你等。”
秦明早不耐烦,三两步下到书生近前,劈胸一把揪住:“这鸟人恁地磨蹭,进得我帐里,还由你拿捏了不成?”
众将都吃一惊,以为先锋真要打人,都替书生叫苦,不想书生把一张白净面皮凑过去道: “人言梁山好汉仁德义气,不想竟欺侮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来来来,你打你打。”
秦明虽莽,听他这般说也没法动手。一旁黄文炳趁机劝解:“先锋休怒,此人既出大言,须有良谋,待小弟与他问话。”
黄文炳轻轻掰开秦明左手,来在书生面前一揖到地:“在下梁山义军先锋参谋黄文炳,请先生不吝赐教。”
书生微微点头,先拾掇了衣襟胡须,这才笑道:“这还像话……” …… 且说“六臂豭熊”魏韦自教知府廖忠下在死囚牢,这日正独个坐在墙角木床上,心下如常懊恼: 不想我这般忠义之士,到了竟落得个通贼的罪名,与其如此,不如早一步投奔了梁山宋公明麾下,何必今番受这鸟气。更可怜老娘她偌大年纪,吃我连坐之罪……诶,真苦杀我也。 思量间,有一当牢小牢子悄悄入来,魏韦抬头一看:是狱卒董小超。 “嘿嘿,不想齐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六臂豭熊,也有落入这里的一日。怎么着?咱这牢里大枷,戴得可还舒坦?”
董小超生的肚大腰圆,呵呵冷笑时大肚子极有弹性,上下止不住颤动,魏韦心中忿恨,面上却不理会,只把头扭去一边。 “呦呵,还不乐意了。”
董小超看着尖酸刻薄,此时却并未为难魏韦,反出门去烧了盆热汤归来。 “得,您是爷,还得老爷伺候您烫脚。”
“烫脚却不必了。”
“这可不成,您明儿便上路了,节级说了,得干干净净的走。”
想起明日便要行刑,魏韦有些茫然,正自出神,不想脚底下火烧一般疼痛传来,他那一双大脚,竟教这董小超生生按入滚烫得沸水之中。 魏韦急待挣扎,奈何手上打了大枷,脚上打了铁锁,挣扎不得,正危机间…… 却见门首里窜出一条大汉,飞起一脚,正蹬在董小超额角上,踢得他“阿也”一声,跌出去一丈远近,一头撞在里面壁上方停。 这时另有一人提了桶冷水入来,三泼五泼,都泼在魏韦脚上。 魏韦自忖亏得这两个来的及时,不然这双大脚今日怕是难逃厄运。 魏韦疼得满头大汗,咬着牙抬头看去,但见当先入来那人,八尺左右身材,一身牢子打扮,生的身材魁梧、双睛红赤,手里提一条腕子粗细铁链。 再看身后那人,却是一副书生模样,生的四肢修长、面皮白净,三绺长髯。正是自个衙门里的好友“刀笔将作”陆远。 魏韦急忙本欲拜谢二人,无奈脚伤疼痛,才一站起,便复坐下,只得抱拳拱手:“多谢大郎与这位壮士及时搭救,只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陆远呵呵笑道:“哥哥不必客气,这位兄弟,乃梁山义军步兵头领之一的‘火眼狻猊’邓飞是也。”
魏韦一对大眼瞪得溜圆:“大郎如何暗通贼……?”
他本欲质问好友,话说一半,晓得这都是为了自个,又见梁山好汉原本是他仇敌,却只身犯险前来搭救,当真不愧义军之名,心下汗颜,当即改口道: “不想竟是梁山义士,救命之恩,小弟无以为报,甘愿就此入伙。”
邓飞笑道:“恁地我须不白来,正有一件功劳与你,且边走边说。”
一旁陆远闻言急忙背起魏韦,邓飞这时却来在董小超近前。 董小超早唬得酥软,见他恶狠狠走将来,急忙拜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邓飞哪里肯听?左手一把揪住他发髻,右手把个铁链就他脖颈上一绕,缠得牢了,两臂较力一勒,却见董小超一张磨盘般红扑扑面皮陡然勒得酱紫,片时伸出长长舌头。 邓飞勒死董小超,再不敢耽搁片刻,当先杀出牢去,魏韦二人紧随其后。 魏韦趴在陆远背上,但见这牢城营里横躺竖卧,放倒着五六具尸首,原来当牢的牢子早教这“火眼狻猊”不声不响杀个干净。 三个一路来在街上,街上早乱作一团,四下里齐州官军正望城门处抵御秦明攻打。 路上魏韦已听邓飞分付,也顾不得疼痛,一跃跳将下来,自去一队官军丛中夺了杆长枪在手,当时振臂高呼道: “本将乃齐州指挥司统制魏韦,如今已决计投降梁山义军,有愿从者,随俺去杀知府、通判,若不愿从,可放下兵刃散去,但有反抗,休怪魏某手中长枪不念昔日袍泽之谊!”
齐州官军哪个不识得魏韦是谁?原本就是群龙无首、赶鸭子上架的军汉们见他都降了梁山,当即有了主心骨,纷纷高呼愿随将军去杀狗官。 魏韦便先差了体己骑卒去四门知会守城将士,后率众军汉同着邓飞、陆远杀奔知府衙门。 来在府衙后堂,魏韦先杀了知府廖忠一家男女,接着又去把仇人通判曹荧兄弟一家杀了,把他兄弟俩拿在衙门里剖腹剜心,方解心头之恨。 这厢秦明兵不血刃夺了齐州,自是大喜,乃分付黄文炳出榜安民,后又教他修书与哨骑送回兖州报捷不在话下。 话说回来,邓飞、陆远怎来的牢城救下魏韦? 此事还需从陆远前日来见秦明说起: 陆远祖籍齐州,因他刀笔熟练,小有文采,又极擅建设,是以远近都唤他“刀笔将作”。他本在齐州府衙门里的任一押司,却因得罪通判曹荧,以他字迹不工为由调任牢城差拨,自此陆远终日里忿忿不平,深恨朝廷狗官专权害人。 后来结识魏韦,二人一见如故,结为兄弟。 前者见魏韦落难,陆远虽心急如焚,却自忖势单力薄,又不通武艺,救他不得,正没理会,猛想起梁山大军就在城外,当即狠心要去入伙,是以只身出城来见秦明。 先使激将法教黄文炳应下他掌管梁山建设,后给二人出谋划策,要梁山先派人随他混入城中去救魏韦,就当处劝他入伙。因魏韦于军中、城内都颇有威望,若教此人出得牢城,只须他发声喊,夺齐州不在话下。 秦明、黄文炳各俱大喜,便当场应下此事,是以才有邓飞趁夜劫牢城、魏韦报仇洗齐州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