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非是旁人,水泊梁山人称“混世魔王”樊瑞的便是! 但见魔王口中吊着一只三停箭,飞马出来界前,却勒马背对箭垛奔驰。众皆不解其意,以为莫不是也要来个翻身背射? 岂料魔王自去口里摘下箭矢,就马上张弓搭箭,只望前胡乱一射。 那只箭本望场外无人处疾去,却见他弓交左手,右手急忙掐诀,喝了声:“疾!”
那只箭陡然翻转一圈,竟直奔箭垛上射来,不偏不倚,却也正中红心! 方腊账下大汉一时哭笑不得:“这哪里是箭术?分明妖法也!”
阮小七亦笑道:“此乃我梁山法师‘混世魔王’樊瑞!”
祖士远闻言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忖:这厮果然是奇人异术,只不知与我家灵应天师包道乙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那大汉则是不作他想,兀自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观此人所为,果不负混世魔王之名也!”
且说樊瑞射中靶心,正自洋洋得意,要取锦袍。早恼了阵中这个英雄,但见那将:七尺长短身材,头戴凤翅银盔、上撒一撮红缨,身上着一件鎏金翠绣战袍,腰间系一条嵌山犀的玉带。手提一杆亮银枪。 生得面如冠玉,唇如涂脂,两眉入鬓,细腰宽膀。正是水泊梁山第一个神箭将军“小李广”花荣! 花荣催马来在近前,先与各位抱拳拱手,随即笑樊瑞道: “魔王不讲规矩,竟使法术射靶,此非哥哥教我等演武本意。且看花荣单射那挂锦袍的柳条。”
说罢拈弓搭箭,遥望柳条。趁着微风之际,一箭射去,眼看要中柳条。魔王那肯如他的意?只把袍袖望外一甩,那柄飞锤后发先至,当空里正打在花荣的木羽箭上。 魔王未及得意,陡见那箭后头早有第二只箭过,正射在柳条之上,锦袍应声飘落。原来花荣早知这魔王顽劣脾性,为求稳妥,有心以连珠箭射之,不想他果然如是。 这一出不但教场外众人咋舌,便是陈广、樊瑞三人,亦都心下叹服:小李广不愧梁山第一神箭之名。 场中沉寂片刻,转瞬便金鼓齐鸣,欢声雷动。 祖士远满面惊骇谓大汉道:“此箭法比小养由基如何?”
大汉铜铃大眼圆睁:“怕是犹在庞万春箭法之上。”
…… 校场之中,花荣正待取那锦袍,不想一只黑黢黢大手先一步一把扯过,就势披在身上。众人仔细视之,竟是“黑旋风”李逵。 花荣就马上笑道:“铁牛也会射箭?”
李逵把个红袍披在身上左右比量,上面露出一张黢黑大脸,抖擞着满面胡渣道:“便不会射箭,却也偏不给你。你待怎地?”
花荣笑骂:“你这黑厮,恁地无礼。安敢强夺耶?”
李逵道:“便是强夺又怎地?教你咬我niao。你若打得赢俺,俺便给你。”
花荣翻身下马,一时收起面上笑容:“黑厮休要反悔!”
说罢便要解甲! 正要动手,台上早下来柴进拦住花、李二人:“好兄弟休要这般,莫忘了场外看戏之人。哥哥早有军令,今日凡出阵者,各赏一瓮陈年佳酿。”
李逵听有好酒,当即大脑袋一拨:“柴大官人如何不早说?若有好酒,谁稀罕这鸟锦袍?”
众都大笑。各自向大官人称谢,同去点将台上领赏不在话下。 单说小七引着陈太尉众人过了演武场,上得关来。 李虞候见了方才演武场上李逵耍赖,一时心中打鼓: 梁山草寇果真是草寇,对自家兄弟尚且不客气,若是对我等这般外人,怕不留情。虽是授意于高太尉,只我这等挑衅于他,似这黑汉般人物不得将我活剐吃了? 与李虞候不同,陈太尉、祖士远三人则是对梁山实力多了几分认识,都深觉今番确是来着,但愿不虚此行。 出演武场、绕过三关。便到聚义厅长阶之下。 但见一行平整长阶望下次第搭来,两旁都教白石栏杆围住。栏杆之外,两壁皆是翠嶂,其间深林杂树、草木郁葱,崖高涧险、烟波浩渺。 抬头仰望,长阶尽头簇拥着牌楼一座、屋宇两层,那屋宇帘垂水晶、瓦射琉璃。周围都是丹楹绣柱、画阁锦堂。牌楼上则是蓝底金漆写就三个大字“聚义厅”。 众人都上来厅前,早见一只巨大的四足鸱纹石鼎立在平台当心,此鼎高约一丈、长约丈二、宽约八尺,下堆柴草,必剥剥烧得火势正盛。 陈宗善、祖士远等人见此,各自心下汹惧,面上却都不以为然。他们都清楚:鼎里所烧,乃是油也。一旦进得厅中,但有言语差池,定教这油鼎活烹而死。 李虞候早无先前威风,失魂似正望前走,未留神脚下石阶,扑地一跤绊倒于地。阮小七等丝毫不顾及钦差伴当颜面,当即哈哈大笑。 祖士远笑道:“虞候且留神脚下,莫摔坏了腿脚。向后肉上若有淤青,须不好吃。”
李虞候又惊又怒,指着他咬牙切齿。陈宗善则微微一笑,指着那口鼎对祖士远道:“祖丞相,不知你我之间,谁将被这只油鼎活烹耶?”
祖士远转过头来,眯起眼看了看陈宗善,缓缓道:“那自然不会是本官也。”
这两个文人轻笑对视,迎着微凉秋风立于水泊梁山聚义厅正门之外,看似便如一对老友久别重逢、互相打量。 然石鼎中眼看烧开的滚滚热油、聚义厅两廊下各按刀柄的刀斧手、并他两个眉梢嘴角看似祥和的笑意,都透漏出教旁人难以言喻的彻骨杀气。 正自僵持,厅上款步下来一人,缓缓来在门首,对着两个一揖到底: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晁盖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陈宗善、祖士远众人齐齐抬头看去,但见一条矮个的黑面汉子才施大礼,正直起身来,心中都是犹疑:听闻晁盖号称“托塔天王”,怎地这般身高……托甚么塔来? 虽如是想,二人毕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一方干臣,当即还礼。口称: “见过晁天王。”
黑矮“晁盖”见此哈哈大笑,便一左一右,携着二人之手,同来厅上,分宾主坐定。“晁盖”当下分付两边交椅上众头领:“还不见过二位?”
两边交椅一干头领便都纷纷起身,望他二人抱拳施礼,齐声道: “末将见过二位相公。”
二人忙不迭起身还礼,示意众人坐下。仔细看这些好汉面皮,都不由得心生敬畏。 要说座上诸位来的是谁?难为二位相公,除山上副军师入云龙公孙胜,“晁盖”早把相貌周正的好汉悉数打发到校场,相貌凶恶的好汉,则多半留在厅上。 左边一带,坐得是:霹雳火秦明、赤发鬼刘唐、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母大虫顾大嫂。 右边一带,坐得是:托塔天王晁盖、黄蜂刺黄文炳、赤须太岁董澄、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 当下细观二位神色,黑“晁盖”暗自点头:这厮们虽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各自心下打鼓,如此正好。 聚义厅上两位晁盖,陈太尉一干人自是难分真假。 而说起这位黑“晁盖”,当然是咱们那位刘皇叔假扮的。当时听得二使臣同来,晁盖自知这般大事还须倚仗刘备出头,便与刘备、吴用等人商议,吴用当下便笑: “这有何难,便教公明哥哥自称晁盖便了。”
是以有如上安排。 言归正传,众人重新坐定,阮小七乃先上来近前、在刘备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刘备微微点头,又分付他如此如此,这才教喽啰去煎山中最好的茶饼,招待几位贵客。 一干俗事安排妥当,当下刘备明知故问道: “梁山水泊小寨,不想今日同来两位贵人,真个是蓬荜生辉。只不知二位远道而来,却是何故?”
二使臣闻言,竟不由的对视一眼。陈宗善不愧是朝廷重臣,当先哈哈大笑:“晁天王何必明知故问也。”
刘备转头看他,亦笑着道:“晁盖愚钝,属实不知二位来意。”
陈宗善先看了眼刘备,随后复扫了一眼祖士远,却缓缓起身,边走边道: “既如此,我陈宗善便就从头说起,也好教晁天王并众位头领——知我此番诚意!”
众人齐齐看他,却见这陈宗善说出如下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