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心头一震,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胖和尚,他竟然是个有点道行的骗子。 “你只算出来一半。”
觉嗔盯着她仔细看,忽然笑了,猛然抓住叶贞的手腕,叶贞吓了一跳,总觉得这老和尚笑的格外猥琐,赶紧抽回手:“你干什么?”
“借尸还魂?”
觉嗔捋着胡子,嘀咕道:“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叶贞吓了一跳,猛然跳了起来:“老和尚,你……你都知道什么?”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以后你就会懂了,是个有福的,都有贵人相助。”
觉嗔笑眯眯的说道。 想到什么,他忽然说道:“你是那个抄经书的丫头的朋友吧,我说呢看着有点眼熟,天天蹲在我月老殿门口偷看,闲着没事干是吧?”
“大师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我就会懂了?”
“哎呀,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觉嗔摇头晃脑的说道。 “你跟那丫头走的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觉嗔指了指叶贞手腕上的佛珠。 “万物有灵,唯我佛法无边,阿弥陀佛。”
觉嗔故作高深的说道。 —— 不知不觉间,净云走到了客院门口。 “净云师父?”
净云抬头,是一个面颊微胖的老妇人,看到净云眼中流露出惊喜。 净云微微一笑:“胡居士。”
面前的老妇人名叫胡香月,多年来广积资财,是位居财之士,亦是师父最虔诚的信徒,时常为寺中捐香火钱,组织义工布施,大仁大义,不足为道。 胡香月看了眼西客房方向,问道:“净云师父,那边居住的可是近日来寺中拜见觉明大师的比丘尼?我听净言小师父说她已经抄写了一个星期的华严经,这是无量功德啊。”
“是的。”
胡香月想到什么,忽然说道:“可是姓祝?”
净云摇头微笑:“只知法名,不知凡尘俗名。”
“可是十六七岁,生的貌美如仙?”
净云怔了怔,清明的眼神若流云飞逝,淡淡笑道:“色相即空。”
“不好意思啊净云师父,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如此说来,那就是她了。”
净云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疑惑。 胡香月解释道:“江州有位祝姓的豪门之家,三个月前闹了件沸沸扬扬的大事,这家养了十六年的千金原来是抱错了,真千金听说从小在尼姑庵长大,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看好,等着看祝家的笑话,谁知道这位真千金啊,不仅长的貌美如仙,温柔聪明,更是菩萨心肠,小小年纪佛法高深,江州那些贵夫人争着想求见一面,可这位祝小姐低调的很,多少人登门祝家都被拒之门外,关于她的传言还有很多呢,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修为了。”
胡香月一脸感慨的说道。 净云拧了拧眉,原来她有这样的身世,比戏文上还要跌宕起伏。 “觉明大师见了她,对她的评价一定不错吧,不然也不会让她手抄华严经了,这是在考验她,我女儿家小小年纪能得到觉明大师的格外关照,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胡香月在一边喋喋不休,净云跨进了客院,走到西客房前。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大风,将虚掩的客房门吹开了一条缝,“吱呀吱呀”木门晃晃悠悠,映出一道纤秀优美的侧影来。 少女并没有被大风影响到,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门前站了两个人,低头认真的悬腕落笔。 裙袂被风吹起,飘渺孤鸿影,雪莲赛霜寒。 胡香月惊叹道:“这样的风姿,果然是祝小姐。”
净云静静的看着,指尖拨转着佛珠,潋滟的桃花眼流转着清明的慈悲之意。 师父在她身上证得无上菩提,不在经卷间,在凡尘俗世里。 他一直半懵半懂,这一刻,好似突然顿悟。 从红尘里来,自红尘里去。 通往大道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净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胡香月看了眼净云的背影,忽然变得高大坚毅了许多。 净云师父如果不出家,喜欢他的女子一定很多,自家孙女…… 呸,想什么呢。 胡香月立即双手合十朝大雄宝殿的方向拜了拜:“佛祖谅解,弟子不是有意冒犯……。”
胡香月看向房间内认真落笔的少女,感慨道:“祝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随生死流,入大爱河。爱河干枯,令汝解脱。”
随着笔尖落下,墨迹成行,明镜蹙眉喃喃。 “难以了脱生死,只因情爱使然,众生情根不断,迷途不知其返,唯使爱河干枯,终能得以解脱。”
胡香月赞叹道:“祝小姐是用心在抄录经书,相信经过这一番,修为定能提升。”
明镜下山时,已是十天之后。 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净风亲自送她下山,门后趴着不少脑袋,都在偷偷打量她。 在寺中二十日,她已成了寺中名人。 二十日手抄华严经八十卷,过了师父法眼,得一句:心无所住,能所双亡。 不执著相缘,已是进入三轮体空的境界了,这得是什么修为了。 虽不执著于色相,但追求美是人之天性,入空门不代表摒弃天性,尤其是刚入佛门没有多久的小沙弥们,望着那白衣飘飘的背影,不由得心驰神往。 “净风师父,净云师父这几日都未见到他,可是闭关了?”
明镜问道。 净风说道:“回师姐,大师兄下山了。”
“下山云游?”
净风摇摇头,却是不再多说了。 明镜便也没再刨根问底,与叶贞一道下山。 “明镜师父等等我。”
胡香月追了出来。 明镜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胡香月追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明镜师父可是要回江州?”
明镜点头。 胡香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正好,我跟明镜师父同路,明镜师父可否让我搭个顺风车?”
祝家大小姐出行怎么可能没有豪车相随。 明镜颔首:“胡居士随我一道走吧。”
胡香月大喜过望,立刻跟在明镜身边一起下山。 净风远远望着几道声音在山路间逐渐变的模糊,转身回了寺中,一回头,见门后藏着一颗颗小脑袋,不由得摇头失笑:“若给师父知道,定饶不了你们。”
“二师兄,明镜师姐什么时候再来?”
“我不知道。”
“大师兄为什么下山了?是去云游了吗?”
“你们忘了吗?两年前大师兄的祖母病重,他的父母来寺中央求大师兄回家一趟,被大师兄拒绝了,大师兄一定是回家了吧,可能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什么,大师兄有家人?”
刚来的小沙弥惊讶的问道。 寺中的弟子,大部分是孤儿,为了传承佛法,培养优秀弟子,知客僧会每年去孤儿院一次,挑选出有慧根的孩子,在征得对方同意后,落发为僧,这些弟子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因此也适合修佛。 但如大师兄这般有父母家庭的,倒是少见,现在哪里还有父母舍得让孩子出家。 一时听到净真的话,大家都很惊讶。 净风扫了眼净真,冷声道:“净真,慎言。”
净真吐了吐舌头。 净风离开后,一群小沙弥围着净真七嘴八舌的追问大师兄,在他们心中,大师兄是神圣而不可冒犯的,是他们追逐的方向。 净真小声说道:“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被戒堂的师兄们知道了,定是要罚我的。”
“我们保证不说出去,净真师兄你放心吧。”
净真咳嗽了一声,立刻有小沙弥飞奔去给他端水,净真揉了揉腿,立刻有小沙弥给他搬来凳子。 净真这才悠悠说道:“云州城啊,有一户姓柳的人家,夫妻恩爱,生有一双儿女,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尤其儿子,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在神童十岁这年,家中忽然生了变故……。”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浮云掠影,风过无痕。 “他那个母亲啊,就把小妹的死怪在他身上,对他动辄打骂,他爸也是个不中用的,在外边胡来,小三小四养了不知道多少个,后来有一次喝醉酒,差点把他们母子俩打死,被邻居发现送去了医院,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后来觉明大师路过,见他极有慧根,就把他带走了,两年前,他那个黑心烂肝的父亲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他的下落,来寺里找他,说什么他祖母病重,临死前想见他一面,被净云师父拒绝了,谁知道他那个不要脸的父亲在寺中大闹,最后报警了结了,净云师父是个苦命人,好在他有慧根,能自己想得开,不然这些事情,换个心理脆弱的,怎么活得下去。”
叶贞惊讶道:“净云师父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那他这次离开……?”
“我也是两年前他父亲来寺中大闹才知道的,净云师父到底善良,说不准回家尽孝去了,报了生养恩,也就无牵无挂了。”
胡香月说完偷偷看了眼明镜。 明镜唇颊含笑,柔若春风,眉目不悲不喜,身上的仙气似乎比先前见到的时候更浓了。 那通身的灵秀澄明,令人不敢直视,生怕亵渎了。 听了这么悲惨的故事,面色也没有任何情绪,大师都是这么淡定的吗? 杜泽远远看到三道身影下山来,立刻恭敬的迎了上去。 “小姐。”
小姐似乎和上次分别的时候有了一丝改变,具体哪里改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明镜一路上闭目养神,胡香月也不敢多言。 这二十天,对心境是磨砺,对身体却是损耗。 明镜的右手麻木僵直,已然没有知觉了,得修养一段时日。 “明镜,你的电话。”
叶贞将手机递给明镜。 明镜睁开双眼,伸出左手接了过来。 叶贞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抿了抿唇。 “明镜,你火了哈哈哈。“手机里传来郑青夸张的大笑声。 明镜将手机拿远了些。 “你在山上,手机没信号,所以你也不知道吧,节目一个星期前就开播了,你直接火了,广告商都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
明镜抬头看了眼叶贞,叶贞摇摇头:“山上信号时好时坏,我没怎么上网。”
每天在寺里早睡早起,听大师们讲禅,远离乌烟瘴气的网络世界,她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要说离开寒山寺,她才是那个最舍不得的。 “你穿的那件裙子,背的包,直接成了爆款,网上仿款满天飞,那个肖雯雯在网上内涵你想让曲飞台的脑残粉攻击你,这拙劣的手段,简直笑死我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网友颜值即正义,你俩同框,你知道把她碾压的有多惨吗?这个小人还想找她的金主把你剪掉,找水军黑你,我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心狠手辣,嘿嘿,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以身了,周南那个玩意儿,老娘玩儿剩下的东西,她抱着当个宝。”
郑青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明镜望着窗外的风景从一望无际的农田到繁华的高楼大厦,在她于山中日夜清寂的苦修中,她的名字,通过一档电视综艺,火遍了华国的大街小巷。 一个叫明镜的十六岁少女,从此犹如一个美好的梦,住在了每一个人的心房。 那无与伦比的美丽,是世间多少词汇也无法形容的,举手投足的优雅从容,博学通透,亦不是三言两语的诋毁诽谤能抹杀掉的。 社会、科技一切都在飞速发展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同样的,却再也找不到纯粹的快乐了,人心浮躁、焦虑、被一座座大山压的喘不过气,人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抑郁,在网上肆无忌惮的、自以为是的攻击、谩骂、诋毁任何让他们不高兴的人和事,这一切在明星的脑残粉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是时代的产物,亦是人族的可悲。 这一切,在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一档名叫一日三餐的节目开播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是节目粉还是明星粉,抑或是无聊打开电视的普通观众,在清晨的山雾间,看到白衣少女逐渐从烟雾中走来的一幕,不需要任何特效修饰,亦无滤镜加持,只需要一双能视光的眼睛,便能看到这天地间,最灵秀自然的美丽。 一切的语言文字,在这样的美丽面前,都会黯然失色,苍白无力。 微微一笑,犹如净莲花开,似能抚平世间一切的焦躁抑郁。 于是风轻了、云淡了,呼吸顺畅了,视野明亮了…… 看她物理知识信手拈来,看她素手做羹汤,看她为赵鑫荣推拿时上善若水的风骨,看她面对肖雯雯嚣张的挑衅不疾不徐的转身离开,看她在万众瞩目的大明星面前从容自若的淡定……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人,肖雯雯的甜美俏皮、在绝世的风骨面前,犹如路边的一株野草,不堪入目。 那些携带着雷霆之怒准备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的“脑残粉”们,忽然偃旗息鼓了。 她们眼中完美无缺俊帅无匹的曲飞台,在这个少女面前,也变的小心翼翼、黯然失色了。 就在世人被这个少女抓住眼球,占据心房,讨论着她的衣服她的发型她的一切一切的同时,却没有人知,这个本该被掌声和鲜花包围的少女,在日复一日的青灯古佛中,残烛月影下,素手执笔,落纸开悟。 世间种种法,一切皆如幻,若能如是知,其心无所动。 譬如梦中见,种种诸异相,世间亦如是,与梦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