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筠没有犹豫,她对王家娘子点头示意,就拉着虞晗昭出了营帐。 刚一出去,抬头就碰到了卫戟的目光。 卫戟身上穿着笔挺干净的军服,外面没有穿铠甲,只穿了简单的护臂和护腿,显得他身姿颀长,蜂腰猿背。 两个人视线一对,不知道怎的,就不约而同勾了勾唇角,倒是相视一笑。 柳朝晖看了看自己将军,又看了看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插不上话,看向了虞晗昭。 “虞六将军。”
虞晗昭家中排行第六,虽并未正式参军,却也在北越的中军大营中行过伍,她是武将世家出身,柳朝晖这一句六将军算是尊重。 虞晗昭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道:“长兄,柳副将,两位想必没有操心过营中的庶务,诸如军服等事宜是由谁来操办?”
卫戟道:“是由军备司操办,军备司的郎将是曹又。”
虞晗昭道:“长兄,一般而言军中的军服都是特制的,所用的布料要特殊制成,吸水吸汗还不易破损,有一定的防护,染色时会用特殊的染料,这样衣裳的颜色特殊,也能起到防火防虫的效果。”
原来在虞氏时,就是由她来负责筹备军服的,对此分外熟悉。 听到这里,谢知筠立即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他的那身军服不可能是从外面买的。”
虞晗昭道:“对,他的那身军服肯定还是自己的,只是染上了味道,又不好解释,才对王家娘子这般说。”
谢知筠若有所思点点头,她抬头看向卫戟:“醉卧斋可查了?”
卫戟道:“已经派了人,一个时辰就能把所有人抓回来。”
谢知筠略放了心,她道:“当年乌曹叛乱,邺州乱了一年有余,王二勇也在那时候行为异常,我以为他就是那个时候被人联络上,慢慢被幕后之人买通做内奸,里应外合,出卖卫氏消息。”
卫戟轻轻抬起眼眸,眉宇之间皆是冷意。 “当年事发之后,将军同我帅军征讨乌曹余孽,打了大半年仗,当时驻守邺州的是父亲身边的三位副将,三位将军皆是忠心耿耿,但当时城中急需战后休复,许多百姓和士兵都身亡伤病,故而没有对士兵严加管束。”
“那半年的邺州城确实给了人可乘之机,但父亲和我都不后悔。”
他这里用了父亲。 陈州牧跟父亲情同手足,他跟陈氏两位公子一起长大,即便是文弱的陈攸之,也是一起上阵杀过敌的。 他们死得那样惨,任何人都不能淡然视之,更何况情同手足的他们。不说他们,还有那么多死不瞑目的士兵和无辜的百姓。 只要做过的事,做出的决定,无论有什么后果,卫戟从来不后悔。 此刻也是如此。 谢知筠抬眸看向他,见他神色凝重,眉宇之间冷意更深,不由轻声笑了笑。 “恶人要作恶,可不管是否有机可乘,即便当时邺州防范严密,恶人也总有办法钻空子,就比如现在。”
现在的邺州比之当年要坚固得多,卫氏是民心所向,百姓拥护,士兵拥戴,这样的光明之下,依旧有恶意在流窜。 卫戟没想到谢知筠竟会安慰他,心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也不由被她眼眸里的笑意拨动。 心弦一动,清音万里。 卫戟眼眸中的冷意如春来雪融,一瞬便消失无踪。 “夫人所言甚是,”卫戟道,“继续说回正题,王二勇是在元康四年被调入永丰仓的,根据王家娘子的供述,因为他的职责从守军换成了粮道都司,要长时间驻守在永丰仓,且又脱离城防事务,故而他的存在对幕后之人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王家娘子说,王二勇后来不怎么去酒馆了。 粮仓对与城防来说,相当于直接被调到了最后方,基本上就是养老了。 谢知筠若有所思,她突然道:“既然王二勇偷换过一次粮食,那么他换走的那批粮食去了何处?”
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福至心灵,异口同声道:“泔水。”
想到这里,谢知筠迅速回了营帐,又问了王家娘子新军服出现的时间,然后便回来道:“就是去岁十月。”
那刚好是秋收之后,百姓纳上田税时,王二勇当时来不及更换衣裳,只能穿着那样一身军服,跟着泔水车,一路出了邺州城。 亦或者,他那身衣服还成了保护,一旦出了意外,他还可以凭借身份借口特殊军务。 这么一来,一切都对的上了。 卫戟眉峰一蹙,对柳朝晖道:“立即搜寻邺州当地所有做泔水生意的商户,每家都严格搜查,所有人等不得离开居所,不得出邺州城,王二勇或许就藏匿在这样的人家。”
说到这里,卫戟顿了顿道:“相邻的琅嬛,太兴,湖州三州及附近的郊县也要排查。”
“他不一定会回邺州,更可能是从湖州过太兴,往铜川窜逃。”
泔水桶又大又脏,百姓都很嫌弃,故而做泔水生意的往往都是夜间收货,放到郊外的庄子上存放。 谁家要买,便在夜禁之前或之后交易,这样可以避开百姓,以免被人嫌弃脏污。 这种情形下,藏匿个把人出城再简单不过。 就连城防士兵也不愿意仔细搜索泔水桶。 有了具体的搜查线索,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柳朝晖领命下去忙了,营帐之外只剩三人。 虞晗昭看了看卫戟,又看了看谢知筠,难得机灵一回,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长嫂,我去马车上等你。”
谢知筠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好。”
等到人都走了,卫戟才垂眸看向谢知筠。 “我就说,还是夫人聪慧,”卫戟的眉眼温柔,声音里也有着浓浓的笑意,“果然夫人出马,立即便能有结果。”
今日能帮上忙,谢知筠心里也很高兴,听到这话,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晗昭也出了力,也当谢过她。”
谢知筠仰着头,看向卫戟,问她:“方才我承诺王家娘子的话……” 卫戟不等她说完,便开了口。 “自然由夫人做主。”
“我都听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