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戟的气势太强了,他简单一句话,就让谢知筠肩头的重担一轻,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谢知筠偏过头,在黑暗中寻找他的眉眼。 “真的会过去吗?”
谢知筠问。 她心里很清楚,既然会做未来梦,那就意味着未来的某一日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心底深处,她还是期盼一个奇迹。 既然她可以救回方嫂,可以让牧云留住母亲,她也一样可以救回弟弟,救回卫戟,救回两个家族。 有了卫戟这句话,谢知筠心神俱凝,她深吸口气,缓缓让自己冷静下来。 卫戟能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轮廓,即便看不清她的眼神,也能凭借呼吸听出她放松下来。 卫戟的声音低沉,稳重,一字重千斤。 “夫人,噩梦总会过去,明日早晨朝阳初升,阳光普照大地,黑夜就会立即褪去。”
“我一直都笃定,无论夜晚如何黑暗,光明的白日总会到来的。”
谢知筠愣住了。 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噗通跳了两声,周身的冰冷瞬间褪去,仿佛真能感受到阳光普照一般,四肢百骸都流淌温热。 卫戟说完这话,沉默许久,似乎只是安静陪在她身边,想要听一听她是否还害怕。 谢知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中只有坚定。 “若是想推测坠马的细节,还能看什么?”
卫戟不假思索:“看其衣着、鞋袜、马鞭以及马儿的状态。”
“当然,事无绝对,只能根据这些外在一点一滴推敲。”
谢知筠刚想继续回忆梦中看到的线索,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回去。 她又去看他。 谢知筠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又是这样的严父,她不懂如何同人撒娇,更没有小女儿扭捏的心思。 有些话,她会直截了当问。 就如同当时她问沈温纯,她只是不喜欢卫氏欺骗谢氏,其他更多的心思是没有的。 但现在,谢知筠却难得犹豫了。 她就如同找不到前路的行人,在路口左右徘徊,不知前进还是后退。 “你……”谢知筠张了张嘴,声音却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卫戟应了一声:“嗯?”
谢知筠听到那带着笑意的鼻音,突然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小公爷,不觉得我执著这个梦很怪异吗?”
“你为何有问必答,认真同我议论起来?”
卫戟没想到她犹豫半天,竟然问的是这个,不由轻声笑了笑。 黑暗里,他的笑声丝丝缕缕钻入谢知筠耳畔,惹得她心跳又噗通两声。 “你问了,我回答,就这么简单。”
谢知筠深吸口气,她觉得越发轻松,噩梦的压迫渐渐理她远去,即便那梦境血腥恐怖,她还是闭上双眸仔细回忆。 她边回忆边道:“若是看衣着,他穿的是一件新衣,是我从未见过的春衫,不是这冬日的衣着,他的鞋袜……” 谢知筠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眸。 “他鞋底也有血迹,”谢知筠道,“因短靴沾了血迹,同他的骨肉黏在一起,大夫们并未除去他的鞋……” 卫戟突然打断她的回忆,问:“鞋底的血多么?”
谢知筠想了想,道:“不算多,但他右脚的靴子底部有破损,似乎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破。”
卫戟点点头,旋即想到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开口:“知道了,你继续说。”
“他的马鞭……他的马鞭好像在麦穗手上,是个新马鞭,我没见过。”
说到这里,谢知筠叹了口气:“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嗯,已经很好了,”卫戟道,“就是见惯生死的老兵,只看了几眼的情景,怕也回忆不起来。”
谢知筠舒了口气:“你怎么看?”
卫戟思索一番,道:“你说他鞋底破损,马鞭又是新的,那我们可以猜测他的新马鞭导致马儿受惊,受惊之后行弟想要下马,但马镫也出了差错,导致马镫钩住他的短靴鞋底,让他没办法立即下马。”
卫戟的声音清晰,一字一顿落入谢知筠的耳畔。 “他没办法下马,前方或许又有危险,挣扎之下,他栽倒在地,右脚的马镫就带着他拖行急行,因为左腿空置,所以左腿的磕碰伤和擦伤会更重一点。”
谢知筠不由瞪大眼睛:“是的,你说的没错。”
卫戟并未得意,他只是继续道:“最后可能是拖拽力量太大,鞋底跟马镫勾连的部分断裂,让行弟整个人跌落在地,这一下会摔得比较重,故而他的一双小腿会高高扬起又落下,狠狠砸在地面上。”
卫戟的声音也不由有些沉重。 “所以才有你在梦里见到的,他双腿折断的情景。”
卫戟的整个推论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他只靠着谢知筠的只字片语,便把整个事情推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谢知筠甚至都来不及去思索他的话,只惊讶地道:“小公爷,你这也太厉害了些。”
她难得夸人,卫戟却并未得意。 他没有说天花乱坠的故事,也没吹捧自己如何天纵英才,他只说:“经验罢了。”
谢知筠没有多想,她闭了闭眼睛,结合卫戟的话,终于把事情都推测清晰。 大抵就是晚冬早春时节,可能也就这一月之内,谢知行会穿着新作的青绿直裰,骑马出游。 但他此行却并不顺利,新的马鞭惊了马,惊马之后马镫又勾住了鞋底,让谢知行没办法下马,被一路拖行之后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他双腿折断,身上后背也有不少伤痕。 谢知筠闭了闭眼睛,当她把一切都想明白,便立即懂得谢知行遇到的事并非意外。 这是人为。 似乎也正是因为人为,所以才会出现在谢知筠的梦境之中,提前给了她预警。 让她可以有机会提前阻拦这一场悲剧。 谢知筠下定决心,她偏头看向卫戟:“小公爷,咱们之前说不让阿行去族学的事,小公爷明日便替我办了可好?”
“只要能让他留在家里,他就不会出门骑马,我也能安心不少。”
谢知筠叹息一声:“我还是害怕。”
害怕噩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