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膳用到很晚,直到月明星稀时,众人才从荣景堂离开。 谢知筠跟卫戟同虞晗昭和卫耀从花园处分开,谢知筠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卫戟道:“走吧,他们会没事的。”
谢知筠叹了口气。 她以前就爱操心,来了卫氏以后就更爱操心了,家里大小事都喜欢来问她,谢知筠也喜欢处理这些事。 这并不会让她觉得疲劳,只会觉得这是别人对她的认可。 正因为他们认为她可以处置这些事情,所以才找她,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为别人担心了。 卫戟牵起她的手,两个人走在凉爽的晚风里,刚才因为司马翎的背信弃义而生出的烦闷渐渐消散开来。 “刚太平才多久,怎么就又有这样的事呢?”
卫戟握着她柔软的手,两个人慢慢往春华庭走。 晚风凉爽而温柔,拂面而来,缱绻而去。 “世间之事,总是如此,从邺州被划给定西王做封地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已经暗流涌动。”
卫戟的声音很轻,也很淡,谢知筠几乎听不出他的情绪。 但谢知筠却明白,对于司马翎,卫戟早就生了杀意。 不是因为两者敌对,只因为司马翎从不顾及北越的百姓,不顾及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他只在乎他自己。 这样的人不配为君。 谢知筠轻轻叹了口气:“我说的方法若是可行,虞氏能做好吗?”
要让司马翎和颍州彻底相信大齐来犯,当然不能只靠简单的军报,肯定还要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才能让司马翎迅速低头。 卫戟笑了笑,此刻都是轻松了下来。 “我们都没想到夫人会出这样一个主意,”卫戟道,“夫人真是……” 谢知筠面上一红:“真是如何?”
卫戟捏了捏她的手:“夫人真是太顽皮了。”
卫戟声音轻松,语气也有着幽默和诙谐,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这是谢知筠把人心看得太透,所以才会想出这么行之有效的方法。 “顽皮不顽皮的,”谢知筠道,“只希望真的能救出虞伯父和虞大哥。”
“卫戟,”她的声音很轻柔,她道,“无论虞晗昭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想支持她。”
虞氏和虞家军,都是虞晗昭的家人,她无论做什么决定,作为家人都只能支持。 卫戟点点头,声音依旧很温柔:“我知道,我也支持她,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不会和离。”
“老二是个死脑筋,若是两人和离,以后老二也不会再娶了。”
“而二弟妇若是真的同他和离,只怕……” 只怕会不顾性命,只求家族平安。 谢知筠心头一震,她叹了口气,心里又有些发堵了。 “司马翎真不是个东西。”
谢知筠小声咒骂一句。 卫戟也学她:“司马翎真不是个东西。”
夫妻两个偷偷骂了一会儿司马翎,春华庭就到了。 两个人忙了一晚,虽然只是坐着议论,可都觉得很累。 回来之后也没再说什么,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谢知筠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卫戟一把按住了腰。 卫戟长臂一伸,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自从夏日来临之后,谢知筠嫌热,就不肯让他抱着睡了,可今日谢知筠心里不踏实,倒是想靠着卫戟。 似乎只有卫戟结实宽厚的怀抱能给她安全。 “睡不着。”
谢知筠用额头去碰卫戟的胸膛。 “睡不着也得睡,明日还有得忙,”卫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有些怜惜,“以后这样的日子会很多,可能……” 可能他跟父亲都征战在外,可能外敌就在邺州城下,他们也可能被迫离开这舒适的肃国公府,颠沛流离,就地而歇。 他们总要让自己适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该吃吃该睡睡,这样才能保存体力,让自己获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谢知筠却听懂了。 谢知筠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抱了一下卫戟的腰,却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安静依偎了一会儿,谢知筠便爬起来,取了一根檀香,幽幽静静点了起来。 她重新回到床上,回到卫戟的怀中,然后就在幽静的檀香里阖上双眼。 “我会习惯的。”
谢知筠声音又柔又软:“我会慢慢成长起来,你不用担心我。”
卫戟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环住谢知筠的腰身,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睡吧,你最厉害了,我的念念无所不能。”
说罢,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伴随着卫戟的心跳声,谢知筠安然入睡。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肃国公府很安静,崔季似乎一直缠绵病榻,强撑着打理府中的事,她也依旧是刚嫁过来的模样,别别扭扭,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虞晗昭跟卫耀关系极差,已经闹了好几次和离,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也无话可说。 而她跟卫戟似乎依旧那样,卫戟住在他的西厢,谢知筠只在卧房生活。 一切似乎都跟年初时没什么不同,但谢知筠注意到,梦里的花草树木都已经繁茂起来,人人身上都穿着夏日的罗衣,显然不是冬日时节了。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快,那么迅速,一个眨眼的工夫,在谢知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虞晗昭同卫耀和离了。 然后后虞晗昭回到了虞氏,回到了颍州,不过几日工夫,虞氏就出了事。 再之后,就是虞氏的灭族。 虞秉死了,虞大哥死了,虞晗昭也死了。 梦里的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谢知筠看不清前因后果,不知道中间的细节,她只知道,在这个梦里,他们都死了。 卫耀几乎疯了。 梦的最后那一刻,谢知筠看到卫耀坐在他跟虞晗昭的夏茵阁里,眼神里只有癫狂和痛苦。 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头发枯黄,整个人面如枯槁。 谢知筠听到他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她走。”
“是我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