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先是教赵曜学一个时辰的李家字，然后又帮他把今日上午在文德殿学到的内容温习了一遍。
等赵曜离开兴德宫的时候，已是戌时四刻了。 “殿下，您天天学的这么晚，还不如直接住在四殿下的屋子里。”同喜提着灯笼走在赵曜的面前，“奴婢还是觉得走夜路不安全。”
“我看是你怕吧。”
赵曜毫不客气地戳穿同喜的小心思，“你怕鬼！”
一听到“鬼”这个字，同喜心头顿时发麻，只觉得吹来的风阴气森森的。 “殿下，您不要说了……”他是真的怕鬼。 赵曜鄙夷地看着已经在害怕的同喜，嘲笑道：“都跟你说了，这世上没有鬼。”
“殿下，奴婢觉得世上是有鬼的。”
同喜一双眼四处乱看，一张无须的白面上一片惊恐。他总觉得背后一片阴冷，像是有鬼站在他的背后。还有，宫里枉死太多人，这些人死后肯定会变成鬼的。
“就算有鬼，鬼可没有人可怕。”赵曜抬脚踹了下同喜的屁股，“瞧你这幅胆小害怕的模样。”
“殿下，奴婢宁愿面对人，也不愿意面对鬼。”
人再可怕，也是真实存在的。但是，鬼就不一样了。不行，不能再想鬼了，他得说些别的事情。“殿下，您觉得四殿下和八殿下会暗地里拉拢郑征事吗？”
“不会。”
赵曜说的非常肯定，“四哥和八哥暂时不想暴露自己。”
“八殿下没有暴露很正常，但是四殿下早就暴露了吧，朝中可是有不少大臣支持四殿下的。”
八皇子一直躲藏在太子殿下的背后里，根本没人发现八皇子的野心，只会觉得八皇子是依附太子殿下的小可怜。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不是殿下说八殿下有争夺皇位的野心，他根本发现不了。在这世上，恐怕只有殿下看穿了八殿下真实的面目。 “但是四哥并没有理会，不是吗？”赵曜边踢着石子，边走着，“四哥只跟他的两位表兄走得近，与其他大臣并没有任何来往。”
“即使四皇子不接近那些大臣，但是那些大臣还是继续支持他啊。”
四皇子在朝中的名声可是非常好的，大臣们提到他都会夸赞他。
“四哥是有争夺那个位子的野心，但是他不会现在就暴露出来。”赵曜用靴尖挑起石子，石子乖乖地落在靴子的背面上，接着他踮起脚，让靴子背面的石子跳向空中，然后他再伸脚接着。“在时机还没有成熟之前，四哥会一直保持着低调，不与李家人以外的大臣来往。”
“即使四殿下不与李家人以外的大臣来往，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要争那个位子啊。”
同喜在心里嘀咕，四殿下这么做是自欺欺人，还是掩耳盗铃啊。
“四哥是要争那个位子，但是时候还没有到，除非太子哥哥败给了代王。”赵曜两只脚换着接住石子，“太子哥哥要是没有败给代王，四哥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四哥给所有人的提示。”
“四殿下真的会如此吗？”
只要太子在，四殿下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吗？
赵曜微微颔首道：“嗯，只要太子哥哥还在，四哥就绝对不会做什么，因为这是臣子，也是弟弟该有的本分。”“殿下，如果太子殿下赢了代王，坐稳了太子之位，四殿下日后真的什么都不会做吗？”
赵曜忽然抬高脚，把石子踢到一旁的水池里。咚的一声声响后，石子便彻底沉入水池里。 “如果太子哥哥最后赢了代王，那么四哥就会乖乖地做一个藩王。”
“这是为何？”
同喜不太相信赵曜这番话，“四哥不也想抢那个位子吗？”
“你什么时候见四哥去抢那个位子呢？”
赵曜斜睨着同喜，“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同喜被赵曜这两个问题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殿下，不是您说四殿下和八殿下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吗？”
“我是这么说的，但是并不代表四哥是为了争夺那个位子而做的。”
赵曜双手抱胸地说道，“四哥是在为他两年后去封地培养势力，不可以吗？”
同喜听着赵曜这番话，默默无语了一会儿：“殿下，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懂什么，这叫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同喜没听懂，满脸茫然的问道，“殿下，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赵曜首先举起食指，说道：“第一，四哥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样等他成年后去封地，就有了万全的准备。”
“哦，是这样啊。”
同喜问道，“那第二呢？”
赵曜举起两根手指，继续道：“第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那个时候，太子哥哥败给了代王，那么四哥就要正式地争夺那个位子。等到那个时候，四哥有了一定的实力，就有底气跟代王和三哥他们抢了。”
听到这里，同喜终于听白了，一脸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赵曜又举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就是为了自保。我没有争夺那个位子的想法，不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么。”
“好像是啊。”
同喜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管想不想争夺那个位子，都要有自保的能力，不然到时候说不定会被牵连，又或者直接被杀了。”赵曜双手交叉抱着脑后勺，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皇子可是一个高危职业，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没有一点自保的本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殿下说的是。”
同喜说着，还是不太明白之前的那个问题，“殿下，为什么太子殿下还在，四殿下就不去抢那个位子？三皇子他们可不管这个。”
“很简单，四哥不是嫡子，而是庶子。”
“可是，代王和三皇子他们也是庶子，他们就一直在争夺那个位子啊。”
同喜犀利地吐槽道，“争夺那个位子还管是不是嫡子，是不是庶子啊。”
“别人不管，但是四哥会在意，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儒家讲究的就是嫡庶有别。”
赵曜一脸认真地说道，“李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一直以来信奉的也是儒家那一套。他们和孔家一样，明白吗？”
同喜点点头，道：“明白了，不过奴婢还是无法理解四殿下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这就是四哥的原则。”
赵曜说道，“其实，太子哥哥很好，为人温和，又饱读诗书，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慈之心。如果他最终赢了代王，坐稳了太子之位，四哥会收起自己的野心，老老实实地做好臣子和弟弟，管理好自己的封地。”
“可是，您之前不是说太子殿下的性子太过温和了么，没有什么……”同喜回想了下说，“对，没有自己的主见。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太子殿下太依赖镇国公了。”
“没错，我是这样说过，所以太子哥哥最后不会成功。”
赵曜挠了挠头说，“就算太子哥哥赢了代王，最后也会输给八哥。”
“殿下，您就这么确定太子殿下会输给八殿下？”
同喜说道，“镇国公可是一个聪明人，他现在没有发现八皇子的动作，但是日后肯定会发现。”
“镇国公是聪明，并且老谋深算，但是他比不上八哥。”
赵曜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八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最重要的是八哥能忍，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还有一个原因，太子哥哥相信八哥，你别忘了八哥之前为了救太子哥哥差点死掉。”
“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太子哥哥心软。哪怕后面他知道了八哥的真面目，他也不会要了八哥的命。只要八哥不死，他就能随时东山再起。”
赵曜继续说，“温和心软是太子哥哥最大的缺点。如果日后真的是太子哥哥坐上那个位子，对大周和百姓来说，并不是好事。”
同喜说道：“奴婢知道，慈不掌兵。”
赵曜轻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一国之君可要比一军统帅还要杀伐果断。“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
太子殿下从不会任意打骂他们这些太监和宫女。他记得有一次他去找殿下，不小心冲撞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仅不生气，还关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个好人，但是并不会是一个国君。”赵曜撇了撇嘴，很是不情愿地说道，“像臭父皇这样的人才是一个对国对百姓负责的好皇帝。”
看着赵曜一副别扭的模样，同喜忍着笑说：“殿下，您觉得四殿下会像皇上这样吗？奴婢瞧着四殿下也不像是杀伐果断的人。”
“那你就小看四哥了，四哥的城府和手段都非常了得，只是这一切都被隐藏在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下。”
赵曜捏着下巴说，“像四哥这样猜不透心思的人，才会让大臣们畏惧。”
“四殿下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的确吓人，让人不敢靠近。”
同喜又问道，“那八殿下呢？”
“八哥比任何人都狠，日后八哥为了上位，怕是会杀不少人。”
赵曜说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如果太子哥哥最后赢了代王，那么八哥日后肯定会逼死太子哥哥，然后会杀了三哥他们，一个不留。”
同喜被赵曜这番话吓到了。他一脸惊惧地问道：“殿下，八殿下也会杀了你吗？”
“八哥应该不会杀了我，但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会死。”
赵曜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出意外，最后是四哥和八哥争夺那个位子。”
“殿下，三皇子他们不行，还有七皇子啊。”
同喜说道，“如果太子殿下败了，还有七皇子啊，他也是嫡子，镇国公府到时候肯定会支持七皇子的。”
“轮到七哥的时候，你觉得镇国公还健在吗？”
赵曜又问道，“你觉得镇国公府还跟以前一样吗？”
如果太子最终败给了代王，那么不管是镇国公，还真是镇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不定在太子哥哥出事前，七哥先出事了。”
“这是为何？”
“因为七哥不安分。”
说实话，众皇兄中，他最讨厌的不是以前经常欺负他的九皇兄，而是目中无人的七皇兄。“就像你说的那样七哥也是嫡子，所以他不甘。你没看出来么，七哥不把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在他眼里他是最尊贵的，而我们都是身份低微的庶子，就连太子哥哥，他都看不起。”
“太子殿下可是嫡长子，七皇子凭什么看不起太子殿下？”
“很简单，因为先皇后是镇国公府的庶女，并不是嫡女。”
七哥一直觉得他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他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不然九哥为什么一直针对他。“还有七哥太自以为是了，他总觉得自己是我们之中最聪明，其实他是我们之中最蠢的，他连九哥都不如。”
同喜非常赞同赵曜这句话，连连点头说：“没错，七皇子总是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模样。”
“如果七哥一直这么高傲傲慢也就算了，但是他偏偏还要装作一副……”赵曜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温和近人的模样，仿佛这是他的施舍一样。”
“殿下，您这话说的太对了。”
对对对，他最讨厌七殿下的就是这点。
“读书方面，七哥比不上四哥。骑射方面，七哥是最差的。城府算计方面，他以为自己很厉害，其实也是最差的。”赵曜非常犀利地说道，“七哥除了嫡子身份能拿得出手外，没有一样东西能拿得出手。”
“虽然皇后娘娘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但是她毕竟是继后，所以七哥这个嫡子身份真的不如太子哥哥，你说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其实，在宫里，人蠢点没什么，但是自以为聪明比愚蠢更可怕。
“谁知道呢。”“等着看吧，我们一群兄弟中，最先出事的不是太子哥哥，也不是代王，而是七哥。”
赵曜说的非常笃定，“而且七哥是把自己作死的。”
就七哥这样，还想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真是痴心妄想。
此时，兴德宫，四皇子的屋子里。 四皇子已经沐浴完，正坐在桌前看书。 卫勉端来新的一盏灯，要明亮很多。 “殿下，娘娘叫您去用晚膳，肯定是有事跟您说，您没去是不是不太好？”四皇子双眼看着书，头也没抬地说道：“母妃找我无非是为了郑让的事情。”
“娘娘应该是让您暗中拉拢郑征事。”
四皇子翻了一页书，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去拉拢郑让，也不会让李家人去接近郑让。”
“殿下，郑征事背后可是郑太尉，如果郑征事能被您所用，那……” 四皇子打断卫勉的话：“我不会去收服他。”
“殿下，这是为何啊，您明知道郑征事的作用？”
太子和代王他们，还有三皇子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收买郑征事。
“就是因为知道他重要，所以我才不会去接近他。”四皇子口吻淡漠，“最起码现在不合适。”
日后就不好说了。
“现在不适合，那什么时候合适？”四皇子没有回答。 卫勉见四皇子没有再说话，不敢再打扰他看书，安静地退了下去。 什么时候合适？ 这就要看天意了。 四皇子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跟他的两位表兄打过招呼了，让李家人不要打郑太尉三个儿子的主意，更不要擅作主张的去接近或者拉拢郑太尉的三个儿子。 被众人惦记的郑让三兄弟，此时正在书房里聊天。 今日，郑谦没有像他两位兄长一样进宫，而是去太学参加考核。原本一天的考核，他花了半天就考核完了，并且完美地通过。 明日开始，他便要去太学读书。不过，他心里有点不想去，因为他觉得太学里不像是有比他聪明的人。 郑让和郑诚他们问他是从何得知的，他说通过太学的考核得知的。 太学的考核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真的怀疑有人通不过这么简单的考核么。 如果进太学都是通过这么简单的考核，那么太学里学子没有一个是聪明人。还有，太学的先生也没有什么本事。 “小弟，不要凭太学考核就去衡量所有的学子。”
郑让说道，“太学里肯定有很多聪明人。”
郑谦横了一眼他的两位兄长：“大哥、二哥，你们昨天还说我考不上太学。”
郑让和郑诚尴尬地笑了笑：“我们是故意激你的。”
“我和大哥都相信你能考的上太学。”
小弟考上太学一点也不奇怪，如果小弟考不上太学，反而会变得奇怪。
“太学的学子到底聪不聪明，小弟你得进去亲自看看。”郑让真怕郑谦任性地不去太学读书，极力地劝说郑谦道，“你既然已经通过太学的考核，那就能正大光明，并且名正言顺的去挑战太学里所有学子。”
“等你挑战完太学的学子，觉得太学学子不行，那你就去挑战先生。”
郑诚说道，“我听说太学里有很多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先生。”
“如果太学的学子不行，那么太学的先生肯定也不行。”
郑谦面无表情地说道，“聪明的先生不会教出笨蛋的学生。”
他对太学的先生不抱什么希望。
“那你得亲自去看看才行。”郑让一锤定音地说道，“你明天乖乖去太学读书。”
郑谦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乖乖地听他大哥的话。 “对了，你明日去太学读书，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要对其他人说你是郑太尉的小儿子，不然会有很多人讨好巴结你，会烦死你的。”
郑让知道自家小弟不喜欢被人缠，被人烦。如果把他烦透了，他说不定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大哥放心，我是坚决不会承认我是郑溪林的小儿子。”他来京城，就没有打算靠着他爹的名声来行事。再说，他爹没有他聪明，他没必要靠他爹。
郑诚开玩笑道：“就算小弟说他是郑太尉的儿子，估计也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爹为人谦逊，最起码在外人面前是这样的，行事低调，还淡泊名利。而他们的小弟的性子太过张狂，做事也非常嚣张，和他爹完全相反。
郑让赞成道：“也是。”郑谦觉得两位兄长在讥讽他，并且有证据。不过，他并不在意。 “我本来就不像爹！”
他不认为像爹有什么好骄傲的。
兄弟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这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休息。 翌日，兄弟三人早早地起床，一起在家里用了早膳。 郑诚见郑让带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他们老家的一些吃食。 “大哥，你还真带啊。”“十殿下再三叮嘱我不要忘记带。如果我不带，十殿下肯定会失望的。”
郑让不想在十殿下的脸上看到失落的神色。虽然昨天只是和十殿下说了几句话，但是他很喜欢十殿下脸上的笑容。
“我倒是想见见十殿下，问他是怎么做出马镫的，可惜昨天没有见到。”郑诚语气里充满遗憾。
郑谦这时插了一句嘴道：“十皇子是个聪明人。”郑让他们第一次听郑谦夸奖别人是聪明人。要知道就是他们的爹，在小弟眼里也不是聪明人。 “小弟，你说什么？”
郑让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竟然说十殿下是个聪明人？”
“小弟，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别人是聪明人。”
郑诚也是一脸不敢置信，“你都没有见过十殿下，你怎么知道十殿下聪明？”
“能把两个铁环变成马镫的人怎么可能是笨蛋。”
就是他，也没有想到铁环还有这个作用。“马镫的作用，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郑诚笑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想问问十殿下。”
郑让笑着说：“那你中午来兰渊阁和我一起用午膳，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十殿下。”
“好，我中午来找你一起用午膳。”
郑谦虽然刚才说十皇子是个聪明人，但是他对十皇子并不感兴趣。再说，他不觉得十皇子比他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