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铃,我,我有时候实在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哪种喜欢?”
海浪翻涌,晚风轻拂,施宣铃站在长空下,衣袂飞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仍紧紧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处,那里传来灼灼有力的心跳声,却令她手心发烫,无所适从。 她明显看到了小灰猫失落又委屈的模样,也明显感知到了少年那份难过的情绪,可她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慌乱得只想逃走。 母亲逝世得早,父亲又无暇管她,她自幼在山中长大,与鸟兽虫鱼为伴,后来又常年锁在阁楼里,从没有人教过她情爱为何物。 她天性纯真,聪敏灵动,却于情之一字上,始终未能开窍,一颗心懵懂不谙。 而这份青涩懵懂,又会在毫无所觉中,伤害到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眼看着小灰猫越来越失望,脑袋都要垂下时,施宣铃终于急了,猛地扎入了越无咎怀中,两只手将他紧紧抱住。 “我,我不知道,没人教过我该如何‘吃醋’,可是世子,我只知道,我舍不得你伤心难过,舍不得你受到一丝丝伤害,每次看到小灰猫哭泣,我都会很心疼很心疼……” “你上回生我的气,好久都不理我,我特别伤心,做了好多好多的噩梦,我不想你生气,我想你总是对我笑,想要我们两个快快活活地在一起,没有任何烦恼忧愁,一辈子到老。”
“我喜欢跟你住在澜心小院里,一起打扫收拾我们在岛上的家,你做的饭菜虽然不是那么可口,但我也喜欢吃,我以后还想带你回我的家乡,去见见我的族人们,看一看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世子,我虽然不懂你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我对你,对你……就是这样的喜欢。”
说到这,少女抬起头,一双茶色的眼眸里已隐隐有泪光闪烁,海风掠起她的长发,夕阳在她脸上勾出一圈柔和的金边。 迎着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越无咎呼吸微颤,心头暖流翻涌间,再忍不住,伸手将人一把扯入了怀中,紧紧拥住。 他一时之间,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心头大石终是落地,有了施宣铃的这番话,他一下就释然了,彻底松了口气。 “宣铃,是我不好,我忘了,你跟寻常女子,本就不同。”
少年闭上眼眸,深吸口气,在金色的夕阳中字字温柔:“你自幼长于山林之中,纯真率性,不同于皇城里的其他世家小姐,本就不该以寻常女子的心意去揣度你,你是青黎大山里的小铃铛,是我独一无二的宣铃,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当局者迷罢了……” 顿了顿,他将她拥得更紧了,“宣铃,不懂的那些东西,不必费心去想了,我明白就行了,如你所说,我们还有一辈子的光景,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萎靡不振的小灰猫,陡然间又“活了”过来,施宣铃眨了眨眼,不明白这其中的转变是为何,越无咎却放开了她,一只手忽然轻轻摸到了她的脖颈上。 那是上一回,他咬她的地方。 “还疼吗?”
少女摇摇头,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世子,你,你还要咬我一口吗?”
越无咎哑然失笑,目光愈发绵长温柔了,“不咬了,再也不咬了。”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淡淡的印记,在晚霞中喃喃着:“反正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我在你身上烙上了印记,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 钟离笙离开后,越无咎便与施宣铃上了一趟崇明塔,拿着钟离笙临走前给的令牌。 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交易”,施宣铃医治好宛夫人的奇毒,钟离笙便要答应她一件事,施宣铃如今提前开口了,毕竟钟离笙离开了云洲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怕出什么岔子,到底软磨硬泡,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令牌,可以上崇明塔翻阅卷宗,查找线索了。 只要能找到澜心小院里之前住过哪些人,那结颜花又是谁栽种的,说不定便能寻到自己的同族之人,重回魂牵梦萦的青黎大山了。 施宣铃只说要上崇明塔查卷宗,找东西,钟离笙也便没有过多追问了,毕竟他们有约定在先,施宣铃的这个请求对他来说,实在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只是,宛夫人身上的奇毒如今还没彻底清除掉,没必要这么急吧! 钟离笙都快被施宣铃猴急的样子逗笑了:“真稀奇,小爷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将令牌扔给了少女。 施宣铃一边喜滋滋地收下令牌,一边煞有介事道:“这可说不准了,万一那姑墨王死活看上你这只小鲨鱼,就是不肯放人,你被扣在那里当驸马了,回不来了怎么办?”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少在这里诅咒我了!”
船一开,小鲨鱼一走,施宣铃便立刻兴冲冲地拉着越无咎上了崇明塔。 所有卷宗资料都存放在崇明塔的第五层里,只可惜他们两人将第五层都翻遍了,也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越无咎一边帮施宣铃找着线索,一边也在暗中翻查名册,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奉祈云”这个名字,甚至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姓“奉”的人名。 这实在匪夷所思,奉祈云,乃至整个奉氏家族,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 他既没有在岛外听说过奉氏一族,如今这岛上也没有任何奉家人的信息,难道根本就没有奉氏家族,没有奉祈云这个人?还是数百年前的一段记载被人为地抹去了? 一时间,诸多猜测涌上越无咎心头,他一想到秘宫里的那幅壁画,便不由握紧了双拳,重燃斗志。 奉祈云一定是存在的,那幅壁画便是最强有力的证明,他不能放弃,一定得揪出“奉祈云”这个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到这,越无咎心念一动,不由找到看管第五层卷宗库的守卫,沉声问道:“岛上所有卷宗资料都在这里了吗?确定没有遗漏吗?”
那守卫有些迟疑,显然知道些什么,施宣铃连忙上前,在他面前晃了晃钟离笙的令牌。 “你家少岛主的令牌可在这呢,还有哪里存放了卷宗资料,你快点如实相告,不得欺瞒,否则你家少岛主可是会把人丢下海喂鲨鱼的!”
那守卫身子一哆嗦,这种时候搬出钟离笙的名头果然有用,有令牌镇压着,守卫不敢怠慢,赶紧带着施宣铃与越无咎上了崇明塔的第六层。 第六层可冷清幽深多了,他们停在了一间黑漆漆的铁屋前,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锁,还赫然刻着三个大字—— 枢密库。 这才是岛上真正核心的机密重地。 越无咎与施宣铃对视一眼,皆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之意,可紧接着,守卫的一句话,却令他们脸色一变,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这枢密库寻常人进不去,钥匙只有一把,放在闻将军那里呢!”
闻晏如不同于钟离笙的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他素来最是清冷刚正,绝不可能与人做什么私下“交易”。 枢密库如此重要之地,要想拿到他的钥匙,简直比登天还难! 寻找线索的路上竟霍然出现这样大一个绊脚石,简直像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似的,越无咎与施宣铃一筹莫展间,一切又陷入了僵局之中,难以推进下一步。 也就在同时,裴世溪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的船只已抵达附近海域,就在这一两日便要登岛了。 线索没能找到,仇人却先一步来了。 越无咎如何还能睡得着? 这一晚的月光格外皎洁,岛上海风飒飒,澜心小院里,树影婆娑,万籁俱寂,少年却是辗转反侧,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身刺眼的官袍了,他便克制不住满心的恨意。 左右睡不着,越无咎索性爬起身来,悄悄摸进了那间被他改造好的“杂房”里,暗暗启动了机关,提着灯踏进了密道之中。 他独守着这个秘密,数不清多少个无眠的深夜,自己练完剑后,都会时不时来到这地下秘宫瞧一瞧,看一眼墙上的那幅壁画。 仿佛这样,他便能离真相又更近一些,能更快地参透各番玄机,找到线索,为越家洗刷冤屈。 可是这地下秘宫都翻遍了,他也再无所获,本以为今夜会同样无功而返时,少年正心灰意冷间,回头却无意一瞥,发现了一只小小飞虫,竟停留在了壁画上。 一切冥冥之中,仿佛当真有着神奇的指引一般。 越无咎原本只是挥袖想将飞虫赶跑,却哪知那小飞虫展翅离开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它原先停留的地方,竟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图案—— 是那个戴着凤凰面具,在月下吹笛的男人,他露出的手腕内侧,竟显露着一只小小的火凤,以涅槃重生的姿态,在火中起舞翱翔,撼人心魄。 越无咎长睫一颤,一颗心扑通狂跳起来,他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这火凤图腾,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