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缇娜看着一脸认真的许朔笑了起来,那笑容,眼里含着怒意,嘴角挂着苦涩,可其中更多的是讥讽的意味,“真好,像你这样把无知当饭吃的人,想必活得很幸福吧?”
“什么叫把无知当饭吃?”
许朔再三被讥讽,再加上心急,心里头一时火起,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你说一定有办法,那你说说看啊,要怎么做?”
缇娜说道:“直接去找罗刹,叫他把人还回来吗?”
“当然,不能这么直接……” “那你说啊,有什么办法?”
缇娜说。 许朔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去找我们公会的会长,请她……” “别犯傻了,她不会帮我们的。”
缇娜打断道。 “你怎么知道?梅会长她本来就跟罗刹有过节,而且……” “不,她只会在自己公会的人吃亏时出面,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她才不在乎。”
缇娜冷冷地说道。 许朔听到这话有些生气,在他眼中会长算是个仗义的人,至少她敢于和治安官还有罗刹叫阵。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问过她了吗?”
许朔说道。 “四次。”
缇娜伸出四根手指,道:“梅是一年前到这里来当会长的,这一年里失踪过四个人,我们求过她四次,但她一次都没答应过,包括缪真这一次在内。”
许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止是你们赏金猎人公会,冒险者公会和卫兵我们也找过,但是,他们全部拒绝了我们。”
缇娜说着,视线逐渐归于平静,不,应该不能叫归于平静,而是逐渐放空。 她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以毫无起伏的声音诉说道:“不管给多少钱,磕多少头,整日整夜的祈求,死皮赖脸的哭喊。只要一听到是跟黑巾贼有关,大家都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藏起来……” 缇娜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嘴,她紧咬着下唇,似乎不想让人察觉出她内心的情绪,然而哪怕她将下唇咬破,鲜血直流,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算了吧,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光是像这样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想救缪真,说实话真是有心无力。”
在场的围观者中,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啊,虽然大家都很不甘心,但是事到如今……”另一个失落的声音说道。 “可恶,缪真是个好孩子啊!”
有人带着哭腔说道。 许朔侧过头,越过缇娜的肩膀去看那些说话的人。 难过的表情,恼怒的表情,怨恨的表情……无论是怎样的表情,上面都透着一股无奈。 这样的一张张脸,逐渐和许朔记忆中的一些面孔重合,他不知不觉间拽紧了拳头。 “……你们有尝试过反抗他们吗?”
许朔轻声问道。 “反抗?你真的蠢的无可救药啊!”
缇娜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大声冲许朔咆哮起来,猩红色的唾沫渣子溅了许朔一脸,“拿什么反抗,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是黑巾贼的对手!反抗除了遭来更狠的报复之外,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是嘛,没办法了吗?只能放弃了吗?”
许朔喃喃似地说道:“因为打又打不过,就算告诉老师,就算是学校里通报批评,处分,也不会让他们变得收敛,哪怕在学校里受保护,只要走出学校就会被报复,而同学们也不愿意因为一个人被孤立,受伤害,所以就算满是同情与愤怒,也唯有袖手旁观,我们能做的,只有忍耐……” 缇娜困惑地看着许朔,“你、你在说什么啊?”
许朔看向缇娜,笑了笑。 “没什么,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什么?”
“确实,已经没办法了,谁叫我们不过是活在阴影下的虫子,是别人想捏就能捏死的弱小存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强大的黑巾贼。所以算了吧,就算自己和家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就算每天辛苦挣的钱会被人以可笑的理由取走,就算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哪天会消失不见,这都没办法,算了吧。”
许朔说。 “许朔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朔,“缪真被抓走了,大家都……” 轰! 许朔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身后的墙上,那土砖筑成的墙应声而裂,巴掌大的裂痕像蜘蛛网一样扩散开来,而许朔的拳头就陷入其中,鲜血一点点地由裂缝中溢出。 “缪真也是!因为对手是黑巾贼,无论怎样都难以战胜,所以也算了吧,就当她没有存在过!你们也没有见过她的笑容!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小女孩!就当是这样好了!”
许朔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们就这样一辈子缩着脑袋在垃圾堆里混混僵僵的生活吧!你们根本不配掉眼泪!哭给谁看啊?可笑死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他自己的眼泪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心中的愤怒虽然翻江倒海,但同时却又不禁感到莫大的悲哀,其实这些话,与其说是对眼前的这些人说,倒不如说是在对他自己说。 贫民窟的人们怔怔地看着许朔,大家都哑口无言。 许朔低下头,喘息了一阵子后,低声说道:“对不起,其实我没有资格冲你们发火。这都是我的错,我会去把缪真带回来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把她带回来的。”
许朔说完,转身要走。 离他最近的人们纷纷让开出一个口子,他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慢慢划出一条痕迹,朝巷口的方向延伸。 “喂,许朔!”
老板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对许朔的背影喊道:“不要去!”
许朔缓缓地侧过身来,望着老板,说道:“老板,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
隆愣了一下,虽然不知所以,但他还是回答道:“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前黑巾贼就已经在这里了吗?”
许朔问。 “我想是吧。”
隆说。 “三十五年后他们还会在这里吗?”
许朔又问。 “……我想是吧。”
隆说。 许朔点头道:“什么都不会改变的,隆,如果规则不改变,什么都不会变的。遭受什么,失去什么,伤心难过愤怒懊悔,我们只会不断地重复这些,什么都不会变的。”
说完许朔又转身走了,只留下众人沉默无言地面面相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