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上的人像消失，被莫东君换成了百泽界宣发短视频。
这条短视频亚度尼斯他们都看过，以往他们都是用一种轻蔑和不以为然的态度看待这个视频。 就像一个成熟的政客，笑看一个渴望当救世英雄的中二少年，圈了块地，召集了一批街溜子创建自己的势力。 你见过几个街头少年团最后成为了国家栋梁的？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在小打小闹罢了。 可今日再看这段视频，他们都正襟危坐着，表情严峻且安静。 短视频闪烁的光芒将昏暗的会议室照亮，逼得所有躲在黑暗中的人都露出真貌来。 画面最后一帧定格在手持竹棍剑的霍闻安身上，及时隔着屏幕，那傲然尊贵的身姿也给人霸气魄力。 莫东君用鼠标将那把竹棍剑圈出来，她说：“如果他真是神隐帝王的新生，那这剑极有可能是真的神隐剑。”夏普斯跟亚度尼斯等参会人员都凝视着那把剑，看得很仔细。 半晌，有人惊疑不定地说：“我曾代表东洋联盟前往神隐联盟进行过参观活动，在帝王展览馆一楼大厅看到过神隐剑的投影。就外形细节来看，它们的确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夏普斯冷笑了一声，他说：“这样的剑，帝王城小孩子人手一把，是真是假，还是得亲自交手才知道。”
“要我说，干脆派一支超强力者死侍，去百泽界一探虚实。”
答话的还是先前那人，想到什么，又说：“应沉舟那个安全局中，不是有好几个精英小队吗？那个狼爪战队都是应沉舟的亲信，不如就把他们派出去。”
闻言，夏普斯赞同地跟着点头，“我看也行。”
莫东君却说：“...恐怕不行。”
察觉到她态度的迟疑，亚度尼斯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狼爪小队全是应沉舟的心腹和战友。派他们以投靠应沉舟这个前领导的借口，去百泽界打探情况，我倒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亚度尼斯说得对。”
有几人都很赞同亚度尼斯的看法。
莫东君何尝不知道这个办法可行，只是... “狼爪小队出了点意外。”狼爪小队被封锁在地底防空洞的事，至今还没对外公布。
莫东君捏了捏眉心，烦躁地说：“前几日，我怀疑应沉舟藏在黑水区地下的防空洞，便派了狼爪小队前去抓捕他。”“你们也知道应沉舟的为人，用他的心腹去束缚他的行动，才是最睿智的做法。可他们不仅没能在防空洞内找到应沉舟，还遇到了一个变异生物。”
说到这里，莫东君朝夏普斯的位置看去。 夏普斯兴许是想到了什么事，目光微微闪烁了下，他迎着莫东君的注视，诧异中带着些兴奋之意，问道：“莫非，那变异生物是被感染后封锁在防空洞的感染研究员？”
莫东君颔首，“正是。”
听到这消息，会议室内起了一阵骚动。 伯特家族多天才，爱普·伯特的后人都挺优秀。 他的后人分成两派，一派是虔诚的科学研究者，这群人奉行科学改变未来的宗旨。另一派是痴迷的病毒研究者，这群人奉行改造人体基因能改造人类未来的宗旨。 这几百年里，伯特家族两大派系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他们平时处于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可一旦伯特家族遭到威胁时，又能毫无芥蒂地抱团对准外敌。 夏普斯是东洋医学院的院长，他是家族病毒研究系这一辈的领军人物。 伯特家族病毒研究系的开创者，是爱普·伯特的小儿子汤普·伯特。 汤普是个天才，也是一个疯子。 他晚年时期，大概是有了寿命的危机感，迫切地想要在临死前看到基因改造的结果，剑走偏锋之下，竟动了用野兽血液跟人类胎儿结合的可怕念头。 他的疯狂之举，也为他带来了惨痛的反噬下场。 他培养出来的第一个基因改造儿，是一名身上长着蛇鳞的婴儿，那婴儿长得很快，且毫无人性，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汤普最终死在了婴儿的手里，而那婴儿也遭到了枪击，死后被制作成标本囚禁在真空柜里。 五百年前，由于真空柜里遭到破坏，标本病毒泄露出来导致整个研究室的人被感染。被感染的那些人，不是伯特家族的天才研究员，就是从东洋联盟医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 那次意外事件，让伯特家族人才损失惨重，病毒研究派在渡过一百多年的低谷期，才重新站起来。 也因此，当夏普斯得知五百年前就被封锁的防空洞，里面竟然还存活着基因变异的生物，他自然是兴奋的。“莫娘子，我想去防空洞取一些标本回来。”
“可以。”
但莫东君又说：“但我建议再等一段时间。”
夏普斯自然是迫不及待，但他也明白莫东君要等什么。“你是想等狼爪战队的人都饿死后，我们再打开防空洞的封锁门。”
“是的。事关俗世界清除计划，不能对外流露出半分消息，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实。”
夏普斯当然也认可只有死人才嘴严的道理，但他是片刻都不想再等了，便说：“干脆朝那防空洞里丢一颗毒气弹，直接把他们毒死更快。”
亚度尼斯皱眉，他说：“狼爪小队都是忠诚于联盟的好孩子，他们为了联盟流血流泪，到头来被联盟舍弃已经足够可怜了，还要将他们毒死？就让他们再多活几天，你都等不及?” 夏普斯看了眼亚度尼斯，冷笑道：“谁不知道你跟应沉舟关系好。”
他故意阴阳亚度尼斯：“你该不会是在为他拖延时间，给他救人的机会吧。”
“哟，院长大人造谣还真是张口就来，你怎么不说我跟应沉舟是地下夫妻，咱俩天天睡一个被窝，他能成功逃脱都是我帮的忙？”
亚度尼斯朝夏普斯露出个挑衅的恶意微笑，他笑眯眯地说：“毕竟这种事，咱们院长大人早就做过啊。”
“我没记错的哇，当年因为不抵美色被自己学生给睡了，被偷走通行证，导致罪徒之女逃入俗世界的人，就是咱们院长吧？”
“...”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莫东君都坐了下来，沉默地抽着烟，没有参与他二人的口舌之争。 传说中被瞿燕灵用美色勾引的大人物，正是东洋医学院如今的院长夏普斯。 夏普斯那时候还不是院长，只是病毒学院的一名教授，瞿燕灵是他的学生。神武界缺少美女，瞿燕灵那纯天然的模样在东洋联盟真算得上是个大美女了。 夏普斯早就对瞿燕灵有了想法，因此，当瞿燕灵主动勾引时，他完全把持不住，着了瞿燕灵的道。 夏普斯犯了错，差点被家族放弃，情急之下他才提出了让瞿燕灵在俗世界给东洋联盟当间谍的计划。 他提出的计划很好，得到了联盟背后掌权人的一致认可。 那之后，瞿燕灵就一直潜藏在俗世界实施她的俗世界清除大计。打了场漂亮翻身仗的夏普斯，也因此得到了重用。 夏普斯手握实权后，他当年那些丑事也就成了美谈。如果不是亚度尼斯当众揭他的老底，这些人都快要忘了这一茬。 夏普斯被亚度尼斯怼得脸颊一阵白一阵红，“你这是歪理！我只说你跟应沉舟关系好，我可没说你俩在床上关系也好！你少污蔑我！”
亚度尼斯：“呵。”
亚度尼斯朝莫东君看过去，“盟主。应沉舟靠你资助的学费长大，您应该很清楚，应沉舟的实力有多强。他决心想逃，也是有办法逃走的，我是真的冤枉。”
莫东君瞥了眼亚度尼斯，又看了眼愤愤不平地夏普斯，她烦躁地吐出一口烟雾，问他俩：“要不，我们先退出，你俩争出个答案来了，我们再进来？”
夏普斯跟亚度尼斯都安静下来。 “行了。”
莫东君将半截烟按进烟灰缸，她说：“进防空洞取样本这件事，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等几天再去就是了，没必要毒死他们。毕竟，他们为联盟立下过不少功劳。”
“至于派人百泽界打探虚实一事...”莫东君眯着眼睛，忽然问了句：“神隐联盟那个老家伙，最近在做什么？”
老家伙指的是谁，他们都很清楚。 “冥枫啊。”
黑暗中，一名专门负责盯着神隐联盟的超强力者说道：“冥枫近段时间还算安分，没有四处乱跑，也没做什么引人生疑的事。硬要说的话，也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莫东君：“什么？”
那人说：“冥枫将他培养了十多年的继承人赶到了中渝联盟。”
顿了顿，他详细地补充道：“送到了徐星光的身边，那小子前段时间在帮徐星光种药田，这几天又被调去了寒水区。”
“冥枫将他的宝贝孙子送去给徐星光打杂了？”
亚度尼斯感到不可思议，“那个冥澜据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少，他能甘心？”
“这我也不清楚。”
莫东君听说了这些细节，表情越发凝重起来。“冥枫跟他所掌控的那批神隐联盟政客团，是神隐帝王的脑残粉。这个徐星光跟霍闻安是夫妻，冥枫将宝贝孙子送到徐星光身边去打杂...” “冥枫是在讨好霍闻安！”
冥枫什么身份，他犯得着去讨好一个百泽界的掌舵？ 能让冥枫在意的，绝对不是霍闻安掌舵的身份，而是他藏在暗处的那个真实身份。 “对了。”
那名超强力者想起一件事，赶紧说道：“冥家军团最近风向有变，他们都在修习古武。”
“修习古武？”
夏普斯感到啼笑皆非：“笑话，古武若真有用，古夏国四大古武家族发展至今，何至于只剩下一个东方家族？更别说，如今东方家族也都废弃了古武。”
“一群小王八，以为修习了古武就能打败我们的超强力者？能打败我们的超级武器？”
“痴人说梦！”
其他人虽没说话，却都很赞同夏普斯的看法。 倒是亚度尼斯冷静地指出：“古武文化的断绝，并不能说明古武真的就没有可取之处。古夏国虽有仓族、东方家族、第五家族跟神隐族。但咱们也清楚，最强大的神隐族当初便随神隐帝王一起留在了感染区。”
“至于第五家族，他们家族最强大的一批古武高手都死在陨石感染时期，幸存者迁移至神武界时，已不成气候。而仓族的衰败史，我们也很清楚。”
亚度尼斯慢条斯理地讲道：“当年，我们的祖先几乎将绿血人族屠族，这事大家都知晓吧。仓雪央率领大批高手远渡黑海，解救绿血人族的那场战役中，仓族损失重大。”
“那之后，仓族苟延残喘百年之久才彻底衰败。而东方家族在神武界撑了一千多年，也是在那场大饥荒灾难中才彻底放弃了古武。”
亚度尼斯说这么多，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我不认为古武没有作用，只是时代的巨变，和超强力者的大量觉醒，将古武从这个世界淘汰掉了。”
“真正的古武高手，可不比超强力者弱。”
闻言，就连夏普斯都没有反驳。 古夏国时代，正因为他们的古武文化盛极一时，才将古O洲众国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幸好，异能力者的觉醒，结束了古武文化统治世界的格局。 如今的天下，是超强力者的天下。 “想要成为古武强者，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夏普斯不以为然地说：“或许就是在强身健体，打发时间。”
莫东君对冥家军团修习古武这件事也不是太在意，她更在意霍闻安跟神隐帝王之间的关系。 “诸位，神隐帝王的归来，会是我们清除俗世界计划中最大的障碍。一旦霍闻安是神隐帝王新生的消息被传遍神武界，届时，百泽界就不会只是眼下的规模。”
到那时，必然会有大批底层平民投靠百泽界。 底层平民看不到希望，霍闻安就很容易成为他们新的希望。 昏暗的光线中，莫东君的脸上泛起摄人的寒光。“我们要在这个消息传遍神武界之前，杀死霍闻安！我需要一支足够强大的超强力者战团！”
“所以，你是要让我们将家族中最强大的超强力者挑出来，组建一支超强战团？”
夏普斯说。
亚度尼斯盯着莫东君那双在暗处泛着狼一般冰冷目光的眼睛，直觉这事绝不会如此简单。 摇摇头，莫东君说：“这是一场暗杀行动，我们不能派遣我们的战士，也不能派遣合法公民出战。”一旦任务失败，这群人的身份曝光，东洋联盟又会身陷囫囵。 莫东君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她说：“我的想法是，放出黑水岛深海监狱里的罪徒，让他们去杀死霍闻安。”
莫东君此话一出，会议室寂静得有些吓人。 黑水岛下的深海监狱里，关押的是整个神武界最凶悍的坏种，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上百条生命。 他们是邪恶的破坏者，是没有道德感的杀戮者。 只有被三大联盟都不容的恐怖罪徒，才会被关押在黑水岛。放出黑水岛的罪徒，他们无路可去，自然就会将主意打到百泽界。 只是... “无路可去，他们大概率会如我们所愿前往百泽界，但我们要如何确保他们百分百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亚度尼斯提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莫东君看向了夏普斯，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院长大人那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吧。咱们给那些人注射一些病毒，手里拽着解药，他们不就能听我们的话了吗？”夏普斯说：“这是个好主意，找那批关押时间最久的罪犯，许诺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不愁没人配合。毕竟，深海监狱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在那里呆久了，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会发疯。”
“好主意。”
* 会议结束后，亚度尼斯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楼顶停车场。 他将汽车调到飞行驾驶模式，车子在高空化作一道流光，三分钟后便停在了他别墅山庄外的停车坪。 这片别墅区里建了二十几户独栋别墅小院，居住的都是有权有势的超强力者。这里背靠葱郁树林，空气少见的清新。 亚度尼斯开着车进入别墅小区，还没到家门口，跟他超级智脑连接在一起的车控系统突然用语音播报道：“应沉舟来电。”
吱嘎！ 亚度尼斯紧急刹车，差点翻车。 他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这才接了应沉舟的电话。 没给应沉舟说话的机会，亚度尼斯率先开口：“应沉舟，你他妈当了叛徒，怎么有脸给我打电话？我会将你给我打电话的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小智！”
他是在提醒应沉舟，他们的通讯很快就会被小智追踪到。 应沉舟没跟他说一句废话，直奔主题：“艾威他们几个人因为接触到了联盟机密，被封锁在了防空洞，亚度尼斯，你能不能想办法将他们放出来？”
亚度尼斯有着超凡记忆力，又是调查局的局长，他分析信息很有一套。 听到应沉舟的话，他下意识问的是：“你怎么知道他们被封锁在防空洞？”
不等应沉舟解释，亚度尼斯又分析出答案来：“你当时也在场？”
应沉舟：“...嗯。”
“你是怎么躲过艾威他们的追杀，跟小智的监控的？”
应沉舟：“...不想说。”
亚度尼斯气结，又问：“那你他妈是怎么逃离首都城的？”
应沉舟：“...不能说。”
亚度尼斯：“那你他妈能对我说什么！”
应沉舟若是在他面前，他能一锤子敲碎他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这不想说，那不能说，那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应沉舟能说什么？ 他竟说：“我宿舍里有一个花盆，里面是我花大价钱从神隐联盟买的土。我种了红薯苗，到了秋冬季节就能吃了。亚度尼斯，那是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机会亲手交给你，只能麻烦你自己去取一趟了。”“...” 亚度尼斯狠狠地抹了把脸，骂道：“应沉舟，你知不知道，你是叛徒！你背叛了东洋联盟，跟了百泽界，将来你若成功也就罢了。若是败了，你会被东洋联盟绞杀，会被吊在联盟大厦门口示众！”
“应沉舟，你是不是疯了！”
应沉舟冷静耐心地听亚度尼斯骂完，才说：“亚度尼斯，我心有信仰，东洋联盟它不配。”
亚度尼斯太清楚应沉舟的为人秉性，也懒得跟他辩解对与错。 “信仰，信仰，狗屁的信仰。”
他问应沉舟：“你的信仰是什么？”
信仰这玩意儿，都是嘴上说说玩的，没见几个人真的有信仰。越是政客，混迹官场越久，就越没有信仰这玩意儿。 电话那头，应沉舟一直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须臾，亚度尼斯听到了应沉舟的声音：“我的信仰是什么？”
他笑了一声，坚决又虔诚地说道：“我要联盟只有合法公民跟有罪公民两种级别，我要黑水区夜里的大灯永不再亮起，我要每个人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亚度尼斯，你站在云层之上，不懂人间疾苦，而我，忘不了人间疾苦。”
应沉舟挂断了电话。 亚度尼斯在车里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在放屁！”
他将车停在别墅院子里的车库中，沉默着回家。走到大门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黑水区的方向。 从这片区域只能看见挡在黑水区前面那片繁华的CBD高楼大厦，看不到黑水区的衰败破旧跟贫穷。 站在远端的人，是不懂人间疾苦的。 亚度尼斯抬头盯着远方深空中，那颗布置在乌云之下的人造太阳灯。它有万丈光芒，却也照得人不能闭眼休息。 “你好，亚度尼斯。”
小智的声音，从亚度尼斯的智能终端中响起。
亚度尼斯抬起手腕：“小智。”“检测到叛徒应沉舟刚才给你打了电话，按照法律规定，我有权拷贝所有叛徒的通话记录。我已将你跟应沉舟的通话记录拷贝下来，希望你理解。”
“晚安，亚度尼斯。”
“晚安，小智。”
亚度尼斯盯着归于安静的智脑终端，又抬头看了眼屋外的路灯，跟黑水区上空的人造太阳灯。
他忽然感到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