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庭院,荒凉冷清的环境一如此刻七八十余少年的心情。前一刻他们还做着要在沐灵仙宗走上人生巅峰的春秋大梦,下一刻就被现实狠狠抽了个大嘴巴子。这时终于有人想起徐兵长老在带走他们前,让他们做选择时所说的话。“此行不为收徒,只是看你资质颇佳,不忍看你就此错过另一世界。”
“我可以给你一个进入修行界的契机,不过能否获得这份机缘全看你命数。”
“如你决心入修行一道,可随我走。但一入此道深似海,人生再无回头路,选择的代价亦是沉重的,故慎虑。”
“若不忍别离思乡之苦便留下,陪父母终老也是人生一大孝事。”
直至被送到这里,人生第二春的妙想被无情击碎,他们才明白自己并不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一时间,恐慌无助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扩散,未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人群角落,玄白并不知道徐兵那番话,因为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就已经在那柄巨大飞剑上。不过此时他并没有对现状感到失望或失落,反而还松了口气。对他来说,与其成为每日准点起床练剑修行打扫的宗门弟子,更喜欢这里弥漫的自由气息。大半时辰前。巨剑飞速穿过沐灵仙宗的护宗大阵,眨眼就带他们到目的地,那是一座数千丈巨峰上的陌生庭院。玄白用精神力挑拨的两败类因此并没能打起来,为此他还暗暗可惜。一到地儿,徐兵匆忙给他欣喜迎出的弟子扔下一句“安排他们”,便压制不住境界突破而去,匆忙之余他却忘了件要事。徐兵走后,他的弟子们便开始所谓的“安排”,其实就是让弟子们挑些苗子当徒弟。那七八个弟子很快挑完一轮后,巨峰上其他庭院洞府也来不少人,左挑右选又带走一批。剩下七八十人都被送到沐灵仙群山边缘地带,一个被巨大结界笼罩的地方。即是他们现在脚下这座金字塔形巨峰,眼前破大院还贴心的叫福里院。玄白精神力悄悄绕众人一圈,他发现修为高的那批全被选中,剩下他们这些人家看不上眼的“歪瓜裂枣”。当然也不排除那些人没眼力劲。毕竟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过,不管过程如何,玄白被送到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无论是在徐兵长老眼中,还是周边少年眼里,他就是个没有灵力、眼睛又瞎、不折不扣的废物中的废物。外人对自己的这些评价,玄白并不在意,对现在的他来说伪装恰恰是最好的保护色。曾经一个人教会他:当你的实力不足以在这世道横着走的时候,先学会伪装潜伏在弱肉强食的猎场中生存下去,再思考如何变强。因此即便修为是灵丹境界、精神力达到灵勘四阶比他高一境界的徐兵,也未能发现他拥有精神力,这是他刻意伪装而隐藏的秘密。在这大世中,一个人能不能修行取决于他身上有没有精神力。因为一般人想要踏入修行界,几乎都会经历启灵过程。启灵的必要条件便是精神力,唯拥精神力者,才能感受身体周围空间蕴含的灵气,进而依赖精神力牵引灵气入体,引导其在体内经脉运行,最后沉降丹田。修行如此,周而复始。而决定一个人出生后,先天精神力的有无与强度,则取决于这个人的灵魂强弱。在世间,绝大多数人的灵魂都比较孱弱,附带的精神力几乎忽略不计,或者弱得可怜,起不到引灵的效果。这就是玄白要隐藏精神力的原因。身上有精神力却没有灵力,就算引灵入体身上也察觉不到丝毫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一样,无影无踪。如此怪异之事,只怕会引人怀疑,自然不能轻易暴露,毕竟他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研究材料。“好了孩子们,站了这么久,也该接受现实了,先随老夫进去吧。”
破院大门板前,管理福里院的独眼老儿用力拍拍手吸引少年们的目光,率先迈开小步子走入长着不少杂草的荒芜大院。院中颇宽敞,零零散散摆着十几套爬满青苔的破石桌椅,左边院篱笆旁盖着座半围的大木棚。前面不远是住宿区域,六间长木房,房门朝大院,列在他们眼前。整个大院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气息。夕阳余晖下空荡荒凉之感,再联系他们不顺的遭遇,少年们心头阴霾不由再添几分。“这三间,你们自个儿分配,老夫先去忙其他事。”
独眼老儿领他们到左边三间木房,转身走向大木棚,斜阳中年过花甲的背影朝他们摆摆手:“有事等老夫忙完再说。”
独眼老儿走后,少年们互相望了望,迈着不情愿的步子走入木房。他们当初做出的选择,而今代价到来,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儿的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等其他人选好木房,玄白才拄着木棒慢悠悠走向第三间木房。一进门,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木房靠门口的木床上,一个衣着不俗的富家公子脸色铁青地瞪着他。若不是初到此地不好闹事,玄白怀疑这货会直接对他出手。因为其他两个房间已经满员,这个倒霉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屈尊”和寒酸布衣住一起。以这种娇贵公子哥心态,住到这儿哪能给玄白这帮粗布麻衣好脸色。见他没有闹事的意思,玄白也懒得料理他,拄着木棒走到木房最里面,直接坐上左边一张空床板,一边开始精神力修行,一边暗暗思索他们为何会被送到这种地方。作为中域一霸的沐灵仙宗,为何要把他们这些小人物送到这个结界里?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从踏入沐灵仙开始,玄白除了感受周围比外界浓郁了近十倍的灵气外,还有就是一股隐隐察觉到的莫名压力。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思索一会儿后,玄白找不到头绪。于是暂时放下这事,潜心修炼精神力。他现在唯一仰仗的就只有精神力,即使他没有灵力,在别人眼里是个普通人、是个废物,他也不会放弃精神力修炼。这是他目前变强的手段,也是曾经的某个约定。不久,独眼老儿突然的一大嗓子吆喝他们出来吃饭,不少人被惊得从床板蹦起暗暗骂娘。日薄西山,有了几分生气的大院中,见所有人都落座,独自一桌的独眼老儿抿了口老酒,咂咂嘴,慢悠悠别有深意道:“吃吧,这可能是你们人生记忆最深刻的一顿饭。”
一行人饿了一天,也不管独眼老儿这话有没有其他意思,先填饱肚子再说。饭桌上,打开话匣子的独眼老儿,慢条斯理的给他们讲述这的情况。这个被庞大结界笼罩的区域名为愚者遗地,这片区域一共有二十三座高峰,是沐灵仙宗庞大群峰的一角。他们脚下山峰名为巨塔峰,福里院是后方银灰集落生活区域的外围庭院,专门负责接收他们这种没被选中的新人。在银灰集落辖区,有由沐灵仙宗特立的巡卫殿派遣的巡卫队来维持秩序。想要在这儿安然生活,禁止触犯巡卫立下的戒律就是铁则之一。酒过三巡,独眼老儿嘴里吐出一个重磅消息,也是让他们眼前一黑的消息:一旦被送到遗地,想要从这儿离开,需要交齐五百万灵石给巡卫殿才可恢复自由之身,这也是沐灵仙所定下的“代价”。“哈?这他妈就是敲诈!”
一个暴躁公子哥猛拍石桌腾地起身怒斥。独眼老儿轻蔑地瞥了他眼,不屑道:“你有没有命赚够五百万灵石还两说,再者五百万灵石对宗门来说,屁都不是。”
独眼老儿继续怼暴躁公子哥:“我再问你,你来沐灵仙宗是干啥的?你也不看看周围灵气浓度,多少人梦寐这等修行环境求而不得,你能来这就偷着乐吧。”
暴躁公子哥脸色涨红,憋不出话来尴尬坐下。独眼老儿说的没错,在这修行比他们出身的山旮旯小地方,那可不只是事半功倍的效果。独眼老儿的一番话,也让所有不忿的人都低下头,转而又皱着脸。五百万灵石,上哪找?扫了眼他们,独眼老儿左手端起酒杯呲溜一口,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用丧着个晦气脸,明早儿银灰集落六大家族及各中小势力会过来挑人,你们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果然,这话就像一剂猛药,少年们眼中神光再次焕发。特别是聚旋初境那几个,这里修为就属他们最高,只要没有意外他们无疑会加入那六大家族。随后独眼老儿让他们好好考虑加入势力事宜,拎着个小酒坛子出院门去了。饭席很快散掉,玄白打算帮忙收拾饭桌,同桌三人却让他先行离去,显然没打算让眼睛不便的他帮忙。玄白也不坚持,回到房中回想着独眼老儿的话。独眼老儿一番话看似漂亮,但怕不是什么好鸟。因为最关键的东西他没说出来,在这地方上哪赚灵石?怎么赚灵石?玄白相信沐灵仙宗把他们送到这,必然有什么原因,断然不可能让他们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集落贸易经商,种种灵草药,挖挖灵石矿什么的。人家一中域霸主级别宗门,辖区内顶级势力、皇朝帝国一抓一大把,一个大势力进贡的资源压都能压死他们。根本就不缺他们这点毫毛都算不上的小苦力,再联系独眼老儿反复强调加入势力这个事情,只怕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像这地方,玄白猜测应该会有某种特别的地方,让人有赚取灵石的机会。至于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对这片未知的陌生地,玄白决定先收集情报,对明早各势力所谓的“挑人”一事,观望观望再做打算。……十国境杨氏王朝赤色环形山谷,山谷内烧毁的废墟已被新建的殁影殿覆盖。“副圣殿主大人。”
刻满符纹的大厅,岸墨殿主对着身前血色晶球上方浮现的虚影作揖行礼。“岸墨,十国境的事调查得怎样?”
苍老迟暮的声音从笼着血色斗篷的虚影上传出。“大人,已调查得差不多。此事件关联最大的可能是附近区域的珞王府。”
“此前杨氏王朝境内多地突遭暴乱妖兽袭击,东部几地武器告急,珞王府奉命派出一队护卫带着铁匠、武器前去支援。”
“途中遭遇暴乱妖兽袭击,队伍四散。其中一部分人,被凶狼寨的人擒获,再不久凶狼寨就被烧成废墟。”
“根据各路眼线回报,带队的珞王府王子杨光以及几个侯爵子嗣下落不明,废墟中也未寻到他们遗物。”
“以上是目前得到的情报,至于杨光几人的下落还在追查中。”
虚影点点头,淡淡问:“他们进展如何?”
“大人,进展颇缓。虽有血煞宝盘追踪,气息却极不稳定,给追踪造成很大麻烦。”
“不过近几日,血玉有所收获,现正在繁灵皇朝细细追查。”
“告诉他们,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人。”
虚影气息一下变得深沉。“是。”
“对了,十几年前被沐灵仙灭了什么魔主的三……三……”“三相教,大人。”
“呃对。这段时间他们开始暗中四处活跃。你让他们在沐灵仙辖区小心些,别被这些阿猫阿狗缠上。”
“明白。”
……虚影散去,血色殿堂中苍老声音夹着无尽冷意在恢弘殿堂缓缓回响:“敢阻碍弑神殿大事者,管你是三相教还是四圣教,本座不介意将尔等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