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城有一身份尊贵的哑女——相府嫡小姐,林秦霜。稀有的木系灵者,她的血、情根皆可为家族所用,半年放血一次,注定活不过桃李之年。【正文】十三岁时,放血那日,爹爹领回一个脏兮兮的少年,约莫着比我年长一岁。「霜儿,你与他签订契约,日后他便是你的灵。」我虚弱地转头望向门口那个探着小脑袋的男娃,眨下眼睛,算是应下了。待爹爹离开后,那少年才敢上前来,站在床榻边,垂着头眼神晦暗看着我,我这才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身份可不简单啊。三年前惨遭灭门之灾的齐氏,齐小少爷是百年难遇、身体无残缺的木系灵者,他的灵力可令死人复生,蚕食他的血肉可长生,这是我从民间听来的。无论是非对错,身为木系灵者本就是一种错,但我们本就无辜,是世人太贪婪。…我用绣针扎破指尖,十指连心般痛,将一滴殷红的精血点在他的眉间,绿光在他眉间涌出,环绕在我与他之间,待绿光消散时,他的眉间多了个绿叶印记。「契约已定,若你背叛我,你必遭噬心之痛;日后你若是变了心、多了心,只需知会我,我会放你离去。」我的心声传入他的心海,他的眼眸微闪,闷声应下。手无力抬起,微弱的绿光从我指尖凝聚成团夺门而出,下一刻,门被侍女打开,看见我床榻边脏兮兮的少年时,缓步上前将其拎起,紧接着喂了我一颗灵气肆意的灵丹。灵丹温润着我失血过多的身体,修补着我手腕处瘆人的伤口,连带着指尖处小小的伤。「小姐好生休养生息,奴婢将这孩子带下去沐浴,会将他干净带来。」脑袋轻点,目送着侍女将他带下去,门渐渐合上。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我撑着扶手慢慢起身,褪去身上的流光白裙,换上干净的素雅青罗裙,这番令我吃力了不少。就着梳妆镜前坐下,手抚上桌上的玉梳,刚举起,手腕处传来刺痛。「啪嗒」玉梳跌落在桌上,梳体上裂了一道缝,我如同这玉梳般,无法复原。失神之际,鼻尖飘来淡淡的清香,披散的长发被人挽成『抛家髻』,青木花胜插于发髻上,还有只发簪正欲要插着我发髻中。我抬手握住那只发簪,来人也松开了发簪,我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发簪,红檀木而制,刻有飞鸟云彩,飞鸟张开的翅膀向往自由。垂眸无声叹息,将发簪插于发髻后,一双手恰时伸过来,我借着这双手的力起了身。「去院中榕树下歇息…」他也不说话,安静地搀扶着我走至榕树下。现正值秋日,凉风习习,枯黄的落叶随风而落,目光微侧,观摩着他的模样,心中泛起小小的波澜。幼时我见过这位曾尊贵骄傲的孩童,那时谣言未起,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谦卑有礼、文雅君子之姿,不失傲气。第一面,我见他时,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倔强,话语中的不服输。第二面,我被拔出情根自生自灭时,他曾给予我些许光亮,眼眸中的纠结和心疼让我记了好长的岁月。而最后一面是在齐氏被灭门那日,那日我在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与爹爹做了场交易,爹爹承诺我会救他,承诺我不会贪婪他身上任何一样物品,包括他这个人。「你可知契约宿命?」我将手心贴在粗糙的树皮上,一股巨大的木灵力从树中迸发,站在我身后的人被这波灵气浪逼退了几步,欲要上前。绿色的灵力环绕着我周围,我怕这灵力会波及他,随手挥下一道结界,将我二人隔离开。他拍打着结界,眉眼间浮现害怕之意,极为不安,嘴唇微颤,却未道出一字半句。他的不安由着契约传达至我心间,我的手心有过一刻是离开树皮的,又紧接着贴了回去,绿色的灵力渐渐变深,如同利箭般插入我的胸膛,我恰时施法蒙蔽他的双眼。强压下契约给他带去的反噬,鲜血随着灵力的离去顺带出,染红了我的衣裙。「你又何必如此糟践身体?」颤抖且沙哑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他正试图闯进结界,我轻晃头,将结界撤下,也收回手退后了一步。身子微晃,也被跑过来的人搀扶住,话语中多了些责怪之意。「你的身子刚被灵丹滋养好点,现今又将生息滋养这颗榕树,可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血迹,将我扶至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候在一侧,便未再开口。我望着这秋风瑟瑟的院子,心里多了丝惆怅。「契约宿命是指,灵者受到伤害,灵遭反噬;若灵遇险,灵者可救可抛弃灵。两者间衔接起一丝宿命感,即便灵者会做出多少伤害灵之事,灵都不会对灵者生出怨恨之意。」「身为木系灵者,身体都会有残缺,那他们会由家族精挑细选出一个灵与其契约。」「若身为灵,须与其主交心,为其主办事,若主不死,灵亦可无忧。」虽说这契约本就这般如此,可其间有一条对灵十分有利的:『若灵觉主不符,可随意抛弃,反噬将全由主承受,更甚者可夺取主的本命之物,让主沦为一个将死之人。』我的命已与那棵榕树相连,若它伤,我亦伤。我需将我的生息浇灌它,这几年来一直如此,我本无本命之物,为救他,我甘愿如此。他又记得曾经多少,我亦是不知。「那林小姐,我齐冥诀愿在你所存活的岁月里,俯首称臣,绝不背叛。」他决然地立下这道誓言,契约正式生效。我与他相存的序幕渐渐拉开。……随着每半年的一次放血,时常用生息浇灌榕树,我的身体出现了不可逆的伤害,腿算是废了。我无法再像曾经那般站在榕树下,只能由着齐冥诀将我抱至树下落座,次次如此。齐冥诀曾询问过我,「为何你要做到如此,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若不这般做,你的寿命还会很长。」「我曾求人救了一人,若要救他,得做场交易;即便没有这场交易,我也无法存活至桃李之年后,如今这般不过是少活几年罢了。」他不知我与其他木系灵者的不同,我亦不愿告知他。「他于你而言,可是十分重要?」他的语气像极曾经那个倔强的小娃娃,神情别无二致。「他曾给过我一丝光亮……」我不知他于我是否重要,只知我要报答他的恩情,我总觉得不够,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