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桃花含苞待放,些许落叶被风吹落而下,我坐在石凳上,指腹揣摩着那个红匣子,桌上的茶具旁放着块金色的免死金牌。茶杯里飘来淡淡的茶香,围绕在我的鼻尖,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公主殿?”
“拦住他……”高墙外传来嘈杂声,唤回我的思绪,放下手中茶杯,拿着那红匣子起了身。红匣子里装着的是那些故去的侍卫和公子送予我的首饰,发簪、步摇……我抽去发髻中宫中玉饰,随意扔在地下,玉碎了,也激起地上的灰。匣子里的饰品一样又一样被我插在发髻中、戴在颈间和手腕上,最终空匣子被我揣在怀中,颈间、发髻中、手腕上,各两样。一步步往宫门处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被我遗落在石桌上的免死金牌,转身回来拿起。回身看了眼这高高的墙,心中不免泛起无力感。这墙太高了,高到嫔妃院中的鸟儿都不愿飞出去,高到那宫女要花信年华时才被遣返出宫谈婚论嫁,这高墙困住了太多人。“阿满……”高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无珂,他这么进宫了,可是公子出了何事?这个想法浮现在我脑海时,一股后怕之意涌上心头。我快了脚步,渐渐跑了起来,刚进殿门的嬷嬷与宫女看见我这般行径时,快步往我走来,嘴中念念叨叨:“公主,在宫中行走要注意个人形态步姿,莫要这般跑。”
“公主,请公主慢下脚步。”
“请公主慢下脚步……”见我未听她们的话语,齐齐的跪在前方,头磕在地上,也不敢拦我。脚步未停顿,略过这些人,往微敞开的宫门跑去,一行人架着一身玄色锦衣的无珂出现在我面前,无珂一脸淡然自若。领队的锦卫上前一步,左手搭在右肩上,单膝离地半尺,面无表情地禀报:“回禀公主,此人擅闯公主殿,请公主吩咐处置。”
“放开他。”
我温和地说道,神色并不无异常。锦卫抬头犹豫不决,看及我的神情时,沉声吩咐身后的人,“将人放开,那卑职告退。”
一行人熙熙攘攘的来,沉默寡言的走,我身后的嬷嬷与宫女悄悄退下。无珂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淡定瞬间瓦解,神色黯然,愁眉不展地打量着我,开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看得我想上前撬开他的嘴,想看看他究竟在犹豫什么。直到我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时,无珂总算开口了。“阿满,公子被流放大漠了…不是,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
无珂拉住我的手腕,安抚着我那颗慌乱的心,至于他叽叽呱呱在说什么,我是一个字未听下去。难怪公子会送来一封诀别信,这可不当真就是诀别了吗?公子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流放?无珂似看出我的疑惑,为我解答,“公子刺杀帝后,帝后薨,你一直被困在这偏远的宫殿里自然没有耳闻。”
叛国之子刺杀一国之后,被流放大漠…不日后被处死……此想法一出,整个人如同天打雷劈般,身子不受控制的退了好几步,猛然抬头将那块免死金牌扔进无珂的怀里,盯着他的面容看了许久,决然的转过身,“无珂,你这番行径又是为了什么?”
被我窥探出心思的无珂震惊了许久,苦笑道:“阿满,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我要护着公子,权力财富什么的,公子不在意,我自然也不会在意;可无珂,我知晓你心仪那相府嫡小姐,也知你们情谊深厚…但公子身旁,我必定要待着。”
自被公子救起,我便早已发誓要护公子一辈子。“免死金牌可保你无忧,我便祝愿你良缘美满,日后便断了吧……”不顾其他,仓皇往宫门处跑去,那颗心急促的跳动着,“砰、砰、砰……”公子,等我来寻你。临近宫门时,我远远便看见两队人分开站在两侧,停下了脚步。中间立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手中握着缰绳,蓝灰色宫服的太监看见我时,微弯腰嘀嘀咕咕在那个人耳边说着话语,那个人闻言,抬头看向远远的我,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侧的人又往旁边挪了几步,那个人朝我招了招手,十分慈祥,“孩子,过来。”
我抬脚缓缓往那人面前走去,近了时,我才看清面容。这便是我那身体抱恙命不久矣的皇帝爹爹?不过是一味蒙蔽表面的药罢了,身居高位,许多事都身不由己。那脸上满是沧桑,那只握着缰绳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缰绳放入了我的手中,紧紧地让我握住。明亮的眼眸渐渐黯然失色,瞬间老了几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儿的宫墙太高了……”肩上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握了握又松开,长长的叹了口气,独自走在前面,宫人跟在他都身后。他未承认我的身份,我也未认他这个父亲,这些年来的亏欠又岂是一件两件就能抵过的?但他做到如此,我得感恩。我松开手中缰绳,朝他的背影跪下,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苍梧国的帝王,保重。右脚踩上马蹬,跨过马背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手握着缰绳,轻拍了拍马身,马儿嘶吼了一声,跑了起来。越过那沉重的宫门,离那高墙愈来愈远,心里那口浊气渐渐散去,心中清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