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荀药【6】(1 / 1)

那个人是谁?我忆不起了,脑海有一个名字,有一张面容,有无数个声音在唤着我,满是温柔和思念。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我死在了江南,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待在我生前的房里,看着我写下的一封封书信,他好像落了泪,嘴里说着些话语和一个名字。“沈枝,那药我尝过,很苦,你不爱吃蜜饯,又是如何每日坚持喝下的?”

“沈枝,我在你房中翻找出了些绣帕,上面的血干涸了,我问及香儿,香儿却红了眼,说竟不知晓你……”我死后的第一个生辰里,他在我的墓前殉了情,那流淌的血,流到我的脚边,一滴泪掉落进血里,与那滩血融为一体。“沈枝,我姓荀,名因,因果的因。”

“你何时才能醒来……”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了,那一人,那些事。那扇木门开开合合无数次,进进出出的郎中、每每失望的神情以及逐渐病弱等死的女子,亦是不能回想。可我醒不来,只能在梦境中将这场梦无数的轮回下去,直到那声声呼唤将我唤醒。“沈枝……”“枝儿……”“又落雪了,你何时才会醒来…”荀因,我来嫁与你为妻了。我在荀因22岁生辰那日苏醒,窗外的雪洁白无瑕,而此时的香儿也已嫁为人妻,有了孩儿。香儿为我清洗着身子,红着眼,“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笑她,“香儿可是两岁孩童的娘亲,怎还这般姑娘家家的。”

香儿却也还是红着眼,抱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哭了好一会儿,直到荀因来时,才仓皇擦去泪,笑着道了句“失态了。”

荀因的模样又长开了些,样貌俊朗,温文儒雅。他如同孩童一样,抱着我落着泪,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缓声道:“荀因,让你等得有些久了。”

“不久,今日我生辰,你能醒来,便是最好的生辰礼。”

“枝儿,我扶着你出去走走。”

他搀扶着我,我又同那初学走路的孩童一样,跌跌撞撞的与他走至门前,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爹娘与两位姐姐和她们的夫婿,几个孩童在院里打闹着。他们红着眼,落着泪,笑着与我说:“枝儿,回家。”

成婚那日,荀因穿着大红婚服为我梳着秀发,随后又捧着我的脸,细细道着这几年的思念,我细细的听着。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他垂眼俯下身,浅浅地亲吻着我的唇。“荀因,我是你的妻。”

“沈枝是我的命。”

【荀因番外】初见时,她刚受罚,见于相爷时晃着手臂撒娇。夫人将她带到我的面前,告知她我的身世,那双眼中未有一丝同情之心,倒映的皆是我的模样。她痴傻得很,那女子给她吃那颗毒药,她便吃了,当真是傻。后来她二姐告知了事情原委,我后悔那时之想,她该是不知何为好坏。姑娘家家许是爱吃些果脯的,我向她二姐打听了她的喜爱之物,悄悄溜出府去买。房门半磕,我探着脑袋轻敲了门框,里面的人听见声响,歪着脑袋往我这看来,“进来吧。”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坐在床榻上,我就着床榻边缘坐下,将她爱吃的果脯打开,递给她,她看见果脯时亮了亮眼睛,轻声道谢。细细想来,她还不知晓我的名字。“姓荀,名因,因果的因。”

她愣愣抬头,结结巴巴的说起自己的名字,“沈…枝…”那模样呆呆的,让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那小脑袋。……府中请来了夫子,几位小姐被安置在凉亭中温习。她愚笨,夫子夸她惹人喜爱。小小的,笨笨的,声音悦耳,常常围在二小姐身边,撒娇耍泼。独独面对我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我,她年龄尚小还不知情爱之事,我在远处望着她去询问二位小姐。后来,我常带一些吃食给她,渐渐地我开了间茶楼,请人托管着。她的身体也开始亏损,严重时,房门封闭,不透一丝风进去,我只能远远的看着。我听闻西域那边有奇药,那儿许是有能治好她的药,一日夜里我向相爷辞别,相爷如我父亲那般拍了我的肩膀,“万事小心。”

我踏上了寻药之路。路上有阴险狡诈的马贼,我的马险些被马贼盗走,至此我寸步不离马匹。我询问往返的商队,商队告知我路向,道谢后继续赶路。进入西域时,风沙迷眼,我迷失了方向,那时我在想,倘若我回不去了,沈枝该如何?沈枝会死,等待着死亡,等着一个不知归期之人,可若她忘了我,我又该如何?我不知,不愿想,我盼着真有那一颗解药,真有便好了。西域奇药皆多,唯独没有可以救她的药,我知我该归了。回程的路途中恰好与大小姐回门的马车相遇,大小姐询问我可否寻到,我甚至不敢开口。“尽力便好…”大小姐这般安慰着。府门口站着很多人,我一眼便瞧见披着大氅抱着暖炉的人,未与相爷问好,直直走向她,她不记得我了,当真不记得了。相爷一行人悄悄离去,留下我与她站在府门口。我抬手将她耳鬓的碎发抚至而后,顺带着告知她我的名字,“姓荀,名因,因果的因。”

她迷糊的摇了摇头,声音黯然,“忆不起了。”

心中被失落填满,闭上眼无声叹息,垂着眼为她紧了紧颈间大氅的绳子,随后接过香儿手中的油纸伞,为她遮挡着风雪。伞往她那边倾斜,雪落在我的肩头,地上的脚印一个又一个,将她送至闺阁门前,从怀中拿出备好的吃食,打开放在她的怀中。不知怎么,这一幕让我想起第一次给她吃食的场景,不禁红了眼眶。“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撑着伞往回走去,雪大了些,身后的那目光迟迟未散,她会想起吗?“荀因……”她唤我了,我转过身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她变了脸色,咳嗽起来,那身影摇摇欲坠,未作他想,急忙往她跑去,接住她的身子。很轻很轻,她好像要离我而去了。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下定了决心,去江南,江南有名医,我去找。“如若寻不到,带枝儿回来,异乡,不好。”

……抵达江南后,我买下一个小院落,将她安置在里面,此后我为寻医奔波。江南名医多,可未有一人能治好她。那日,她劝解着我,“荀因,休息几日吧,莫要太劳累了。”

话外之意是,让我不要再寻了。她又忘了我,我细细地与她说及那些过往,她想不起,我不怨她,她也无错。夜里时,我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悄悄离去,无人知晓我的行踪,我的生死。一位被世人唾弃被遗忘的“邪医”愿帮我,只有一个要求,为他救活一段枯枝。此枯枝无根、干瘪,像被折断许久的花枝。“定情之物,我妻少时赠于我,现今已故。”

因一段枯枝困住自身,救一段毫无生息的枯枝,若枯枝复生,药便给我。以鲜血浇灌,阳光沐浴,白雪为土。而他也一日不如一日,终在第三年春里发芽,那芽包便是药,我将他与他妻合葬,匆匆赶回。长廊里那抹身影是我日夜所想之人,拥她入怀,看着她将药吃下,我以为这便就好了,嘴角处流出的血提醒着我,刺痛我的眼睛。她昏睡了,睡了很久。若不是鼻尖有微弱的呼吸,我当真以为她去了。度日如年,只能在她身侧趴着入睡。屋外的雪下了又下,那扇门开开合合,也不知她何时醒来。她在我22岁生辰那日苏醒,嘴角的笑容如春风般,眼眸中的人一直未变。沈枝一袭红装嫁与我为妻,爹娘为证,岁月为媒,共拜高台天地,至此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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