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的生辰，我们就没法陪你过了，二姐姐也没法看见枝儿穿着这身衣裳……”二姐姐红着眼，微凉的手指捏着我的脸。我自小与二姐姐一同长大，不舍的也自是二姐姐。摸着那衣裳的纹路，我哑声道：“二姐姐出嫁那日，我可能无法来了。”
二姐姐的婚事早已定在了两年后，前些日子我还在和二姐姐想着那天的场景，倒不想变故来得这么快。“无碍，若是你能治好病，健全的回来，二姐姐会很欢喜。”
这病，众人都知道是治不好的，却还是抱着那丝可伶的希望，盼着我归来。离府的那日，马儿无聊的踩着雪，马车旁候着几个小厮，那体格想来是习过武的。众人与我站在府门前，我身上披着暗红色的大氅，手中的暖炉换成了昨日大姐姐送来的，上面的木纹十分清楚，头上是娘亲连夜做的绒帽。二姐姐为我绣了一个香囊，她知晓我如今夜里难以入睡，用了些助眠的药草。爹爹与荀因在一旁低声谈论，我也听着亲人的声声关切。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我上了马车，香儿坐在帘子外，待马车远了因城时，我给香儿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又从马车箱中挑选了个略微陈旧的暖炉。他怕脏了我的手，拿着块布将那灰尘擦去，放了些炭火，我从他手中接过，放在了香儿的怀中，轻声道：“莫要得了风寒，夜间若是觉得冷，可去后面随行的马车上歇息会儿。”
香儿感激地应了声。我抱着暖炉坐在车厢内，与他的距离有个手掌远，他也未开口，只是那双眼里倒映着我的模样，一刻不离。他那胡渣清理了，脸庞依旧俊朗，眉眼间的忧愁与二姐姐极为相似。我看着看着，就起了困意，头一点一点的，他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叫停了马车，香儿闻声进了厢内，他起身将我抱在怀中，香儿将那座椅拉开，铺垫着床褥。我依靠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令人安心的气息，又温暖，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手有些不听话的想环住他的脖子，我硬生生地忍住了。床褥铺好时，香儿退了出去，他小心地将我放在床褥上，那床褥软软的，他替我盖好厚衾，手指捏着我的发丝。麻而舒服，我渐渐入睡。睡梦中，我似听见他在唤我，又好似他在呢喃，听得不太真切，而后我又沉入梦中。落了雪的江南与因城别无两样，街上的人稀少可伶，只有那乞讨的人穿着单薄的粗布蜷缩在墙角，可伶些的被厚雪盖着身子，没了生息。我并无善人心，却也让香儿为他们买了些吃食，给了些钱财。荀因在江南寻了个小院落，空闲时，他会领着我去酒楼里尝些稀奇吃食，去乐坊听些乐曲，其余时日，看不见他的身影。因城的信半月一次，一次三封，爹娘一封，大姐姐一封，二姐姐一封。二姐姐的信大多是平日里的趣事，和思念我的话语。大姐姐的信多是关切，爹娘盼着我回家。我的回信仅一封，诸多话语，想来二姐姐会明白，也会告知爹娘与大姐姐。我看着院里的雪，出了神，他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脸上是勉强的笑意，他询问我：“这般出神，是在想何事？”
他的身形消瘦了许多，眼睑的乌青越发浓厚，面色十分憔悴，我有些心疼他。“荀因，休息几日吧，莫要太劳累了。”
我不敢与他说莫治病了，只能这般劝他。“无碍……”他本想拂了我的意，看着我时，又咽了下去。这些时日里，他寻来的郎中一个个走进院落，又一个个垂头叹气离开，我知晓他为了我的病忙碌奔波，已尽了最大的力，距上次的郎中离开已有十日，他此次回来，无果。我担忧着他的身子，我的病也怨不上他，当初的那颗药是我自己咽下去的，如今这般，倒也是注定。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大到能包裹住我的手。我望着院中的雪，淡声道：“依稀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是爹爹带着娘亲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与爹爹说闹着，让爹爹再下江南时带上我…倒不想如今下江南，是为了我的病。”
“荀因，若是寻不到，就带我回家吧，爹娘还在盼着，大姐姐的孩子快出生了，二姐姐的婚期也将近了。”
“荀因，我越发模糊了，倘若有一日，我又忆不起你，你又当如何？”
我又侧目看着他，伸手摸着他憔悴的脸，淡然一笑，又倒在了他的怀中，他着急的神色和声音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知晓，醒来时我会忘了他。但这一忘，我也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打量着面前十分陌生的俊朗公子，一脸的疑惑，我问他是谁。他一脸的悲痛与心疼，红着眼道：“姓荀，名因，因果的因。”
那日里，他红着眼，落着泪，细看着我的模样，哽咽着说着过往；可他嘴中的事，我一件也忆不起，却也听着，我看着他，心中犯了酸，也跟着落了泪。谁都没有逾矩。我的身边有一个机灵的婢女，唤香儿，他走后，我疑惑地问香儿：“香儿，他对我而言，可是无法割舍？”
香儿红着眼，颤声道：“对公子而言，小姐是无法割舍的。”
这场景我好似在哪见过，这话语我好似在哪听过，想得我犯了困，谴退了香儿，我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模糊间，我感觉我的脸上有一只微凉的手，抚摸的动作很轻，我好似珍宝一般。那人的声音有些像白日里那个唤荀因的公子，他轻声呢喃着：“枝儿，我要出趟远门，你乖乖在院里等着我，等我回来。”
似知晓睡梦中的我无法回应他，他只是俯下身，在我的眉心落了一吻。门被打开，呼啸的风吹了进来，寒冷的风令我睁开了眼，我瞧着那门口的身影被门一点点的阻隔，脚步声越来越小，我也那样看了一夜。天微亮，我又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