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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师徒争执(1 / 1)

李渊平这头驾马而行,兴头过了,隐隐又有要咳嗽的感觉,身上的戎装冷冰冰,内里汗湿黏腻,怀里的李曦明抱着马头,隐隐有所察觉,问道:

“爹爹近来身体如何……”

“呵。”

李渊平没有回答,苍白着脸,信马到了黑色旗帜的飘扬的车驾前,翻身下马,一旁的窦邑连忙接过缰绳,李渊平答道:

“这马牵去给……给曦峸代步罢,明日起不必准备出行的车驾了。”

他弯腰进了车驾,开始解甲卸下戎装,李曦明懂事地将车内的火盆点起来,李渊平咳嗽两声,在火盆旁边坐下,温声道:

“高高坐在殿中,各镇上来的信总是写得满满的四境太平,这几月乘着重挲,借着这脚力亲眼看一看,总算是心里踏实。”

“那李寄蛮也看了,明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李曦明的脸蛋被火堆照的微微金红,用木棍拨弄了两下炭火,答道:

“孩儿看他自高自大,吝啬冷酷。”

“恩。”

李渊平应声点头,温声道:

“依你来看,这山越国是落在田氏手中好些,还是落在李寄蛮手中好些?”

李曦明微微蹙眉,开口道:

“孩儿觉得,无论落在谁手中都无异,只是看哪一方能给我家带来更大的利益……山越之地广大,如今缴纳上来的灵物灵稻为免太少了些。”

李渊平低声一叹,答道:

“何止山越,随着宗族渐长,七镇之中明争暗斗之风盛行,望族与支脉之间争狠斗勇,若不是族正院与玉庭卫镇压着,恐怕还有更多龌龊事。”

“宗族至今,已历五世,若按着老祖归来立业那日起算,已近百年,成事易持家难,便是这个道理了。”

父子在车驾上交谈着,牵头的灵马打了个响鼻,止步不前,窦邑在外头叫着:

“家主,到镇上了。”

李渊平牵着长子下了车驾,窦邑附声过来,低声道:

“家主,陈冬河等人已经在殿中等着。”

“嗯。”

李渊平迈步入殿,尽管他不过是胎息修士,殿中几个练气修士皆是避席,李渊平在上首落座,先是看向一旁的陈冬河,客气地道:

“姑父这是?”

陈冬河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练气四层修为,目光温和,轻轻拱手,答道:

“我已经备好行李,准备与景恬一同向西岸去了。”

李渊平恍然点头,拿起案上的一枚储物袋,连忙下行几步,将其交到陈冬河手中,沉声道:

“这是家中准备的符箓与灵石资粮,镇中已经备下两位山越的杂气修士,为姑父做些鞍前马后的小事……姑父保重!”

陈冬河夫妇本就有外出周游之意,对外说的都是夫妇俩外出闯荡,实则是前往西边金羽宗的大漠收集【金阳煌元】。

此事本是隐秘之事,当下听闻李渊平说要带上两位山越的杂气,陈冬河猛然抬头,便见李渊平笑道:

“姑父放心,此二人多重羁绊在身,又发过玄景灵誓,大可一用。”

山越的功法简陋古朴,与山越各族的血脉相合,易修练却修不成器,故而这些年来出了五个杂气修士,也就种种灵草,不堪大用。

独自来采集金阳煌元足足需要二十年时光,陈冬河自然晓得李渊平的意思,当下会意点头,道谢一声,有外人在场,也不好说些什么,当即收下锦囊,告辞离去了。

直到陈冬河离开,一旁的李曦峸才上前一步,恭声道:

“禀家主,近五年东山越的灵稻与灵物已经上供,灵稻两千一百斤,白元果二百枚,黄玉灵米二百斤,诸类杂物灵物十一样。”

他顿了顿,答道:

“共计价值七十枚灵石!已经送到山下。”

“好。”

李渊平点头应了,青池宗对胎息与练气的小族几乎是属于放养状态,只收了一点点供奉表明上下从属,可对这些世家可是重税盘剥。

李家如今身为世家,每五年要缴纳的灵物可谓是价值连城:

“灵稻一万斤,折作一百枚灵石,白元果五百枚,黄玉灵米五百斤,折作一百枚灵石,其余杂七杂八的灵物供奉也要二三十枚……”

而李家如今的产出只能抵作一半不到,余下一百多枚灵石一直是李渊平头疼的问题所在。

往年一是从冠云峰坊市来补,发布任务让外姓与家族修士进山采药与猎杀妖兽,加李玄宣几人画符所得,还要补贴回这些家族修士,勉强能得个四五十枚的收益。

另一方面便是靠领地上的那一道青乌矿脉,全力开采,五年也能得个四五十枚灵石,余下的全靠李渊平抠抠搜搜,勉强补上。

“还要给家中修士提供资粮……”

李渊平听闻李曦峸上禀山越今年的收入并不算丰厚,一时间又大为头疼,挪了挪案上的杯子,喃喃道:

“乌涂山上还没有大阵,实在是寒碜得很…如此年年亏空,不是办法。”

面前的李曦峸恭敬地站着,李渊平见他方才一番话还算流畅,没有什么木讷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山越局势如何?”

李曦峸明显没有心理准备,微微一惊,足足思虑了数息,有些忐忑不安地道:

“田氏辅政……王子李寄蛮有勇力……”

“好了。”

李渊平听李曦峸口中不是“田氏当政”,也不是“田氏把持朝政”,也懒得再听下去了,温声道:

“修行去吧。”

“是!”

李曦峸拱手退下,李渊平长出口气,转过头去,看向在一旁仔细读书的李曦明,低声道:

“曦峸木讷老实,温和大方,今后若是你治家,你曦峸哥可以用事,却不能让他独当一面。”

李曦明还是颇为喜欢李曦峸这个大哥,一时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默默地把脑袋埋进书中,好在下首上来一人,禀报道:

“禀家主,袁家来了消息。”

“哦?”

李渊平连忙抬起头,便见那人答道:

“袁湍仙师已至蕈林原,冬月望日便至望月湖。”

“好!”

李渊平顿时一喜,如今是十一月初三,也就是说袁湍十二日后便至,于是笑道:

“派一人前去回信,说我家恭候仙师贲临。”

————

岭海郡的雨水连绵不绝,此地属于越国之南,群山环绕,阴沉湿闷,雨水在山谷之间汇聚,时常淹没低洼之处。

少年在茂密的雨林中踏着水走了一阵,满地的蛙鸣,他皱眉不止,闷声道:

“师傅,怎地兜兜转转还要绕回这个鸟地方。”

“谁知道青池宗发什么疯。”

他身后那男子一头乱发,粗犷凶狠,踏着黑雾而行,声音沙哑:

“偏偏一个相关的筑基也不派出来,只能先翻过岭海郡,去南疆边的倚山城看看了!”

“这具躯体已经不堪大用,若不是我曾经修过『饮民血』,能够压制住这躯体,这身躯早就被金性消磨成了一滩脓血……”

少年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道:

“可是师傅不是要寻特殊的几样道基?如此闯入倚山城,恐怕再也回不了头,只能再往南疆去。”

“若是到了那南疆深处,去哪找躯体为您夺舍?”

那少年正是失踪多年的江雁,不知多少修士正打着他的旗号在越国四处作乱,他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跑回了岭海郡。

江雁的眼前闪过一丝怀疑之色,试探地问了一句,却见江伯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答道:

“你师傅我三十岁筑基六十岁紫府,天资卓绝,到时候再想些办法就是!”

江雁摇了摇手,哈哈一笑,答道:

“师傅既然自称是三十筑基六十紫府的天才,当年为何丢了这紫府金丹道不修,改修了咒术异经?”

“娘的。”

那糙汉闷叫一声,面上的纹路随着表情变化扭曲在一起,恶声恶气地道:

“老子当初是天才,哪里懂紫府金丹间的龌蹉,只知道从未见到同我身上仙基相同之人,成日里埋头苦修,后来成了紫府——”

“才知道他娘的巫山之主端木奎修的就是这道!”

他操控的那躯体已经濒临崩溃,表情扭曲难看,勉强看出来是在笑,继续道:

“端木奎是横压一世的人物,我哪里等得到他出手?吓得老子当即减神通削道基,求空作符,丢了大半的修为,这才修成异士。”

“哦?”

江雁的神情自若,反问道:

“何为求空作符?”

江伯清摇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自豪之色,解释道:

“这是我从一古籍中得来的法子,便是将命神通当做符来练,把一身修为连同道基都化为一道仙符,从金丹道转为巫箓道……”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希冀之色,温声道:

“我年轻时得了一月华元府前辈的遗泽,此术便在其中,颇为不易,也就我求的上巫荷血三九性与符箓一道有大联系,这才成功。”

“把一身修为当做符来练……”

江雁咀嚼了这番话语,回过头来,面上都是亮晶晶的泪,低声道:

“师傅如今,便是将我一身修为当作符来练么?”

江伯清尚在絮絮叨叨不止,闻言猛然一滞,张口便骂:

“你说的什么胡话!”

江雁却越发肯定起来,泪水渐渐停止了,静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弟子虽然不修紫府金丹之道,却也明白这道途绝不是可以轻易转来转去的,化丹为符已经是极限,又用金性占据来占据去,哪有这么随便的事情!”

他目光烁烁,冷声道:

“若是弟子猜得不错,师尊金性本就受了重创,如今的金性溃散,再也没有什么占据道基,重来一世的机会了!”

“害…!”

江伯清愤怒的表情缓缓平静下来,旋即化为一丝丝欣赏,轻声道:

“不错,我是已无夺舍之机……”

江雁缓缓后退一步,看着江伯清毫不设防的样子,脸上勾起一丝笑容,恨声道:

“看来你与青池宗本是一路货色,难怪…难怪青池宗何等的庞然大物!我在五郡流窜多年,竟然连我一个小小的修士也抓不到。”

“这一路上的血流成河,每每突破一个青池宗的据点,总是有符合突破的材料出现……那些收集了十年数十年的血气怨气,总是能一葫芦一葫芦送到我手中。”

他瞳孔放大,双拳快要掐出血来,尖声道:

“江伯清!好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你与青池各持所需,演了好一场好戏!”

“你从来不是夺舍什么特殊仙基的修士,只不过是安抚我的好话!我气海穴中的三九真符、我升阳府中的巫道血箓,这才是你谋划之物!”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镇的江伯清哑口无言,那张脸上的血肉籁籁地掉下来,江伯清愣了几息,答道:

“我是与步梓相交甚切,魔灾也确实是我与青池宗的利益交换…这血气与怨气才会一一送到你手中,你是个聪明孩子,这几样都猜得不错。”

他顿了顿,微微摇头,答道:

“只是我金性受损,早就没了夺舍的可能,不是什么符什么箓可以救的,你身上的那两道巫箓乃是我一手培养……神妙异常,却没有为夺舍之基的效用。”

江伯清这副躯体满脸鲜血,却能看得出目光温和,低声道:

“占据了这具身体也不过是为了护你周全罢了,没有专门的灵药功法搭配,迟早要同此肉身一齐陨落,本以为大可瞒着你,直至将你送出南疆……”

江雁却不为所动,再度后退一步,神情警惕,冷冷地看着他,答道:

“你说不是便不是?要我如何信你!”

江伯清皱眉看了他一眼,悚然而惊,忽然鼓动舌唇,喝道:

“呔!”

江伯清唇齿一合,吐出雷电般的喝声,震得江雁脑袋嗡嗡作响,江伯清神色大变,骂道:

“娘的,神通迷眼了!”

江雁眼神一阵清明,听得一愣,便见江伯清拉起他,驾风而起,叫道:

“速速离去,他以神通相阻,定是相距不远了!”

“紫府?!”

江雁顿时一身寒毛卓竖,催动全身法力驾风飞行,反问道:

“你不是与青池宗沆瀣一气?怎地还有紫府派出来追你!”

“多半是老子当年的仇人!”

江伯清这具躯体五大三粗,满头乱发,咋咋呼呼地骂了几句,在心中不断盘算,难以置信地道:

“怎么可能?!哪个能算到!”

两人才飞了一息,天地间的朔风戛然而止,两人脚下中法力凝聚的风也停止流动,面前的虚空中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流光,紫府神通的彩色喷涌而出。

“江前辈。”

这少年从太虚之中慢悠悠地踱步而出,一身道袍朴实无华,眉目清秀,手中持着一法珠,灰蒙蒙地看不出神异。

“你也有今天。”

“庆济方……”

江伯清盯这少年看,显然此人现身在此处是出乎了江伯清意料,就连他的意图也摸不准了,只沉声道:

“你意欲何为?”

这紫府修士道袍飘遥,手中的法珠轻轻一转,静静地盯着他,开口道:

“前辈不必紧张,晚辈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或是那《答桑下乞儿问》,或是那上元剑仙、萧初庭、唐元乌……”

“尔等在谋划些什么?仙书最后又落入谁的手中…我长怀山好奇得很…还请前辈同我回一趟吴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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