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过神来的廖忠。 双手便被衙役们套上了拶指夹棍。 拶指夹棍,就是俗称的夹手指。 用几根木棍,然后用两根绳子反方向串好。 这些个夹棍,然后就套上犯人的手指头上。 有两个衙役向相反方向使力,从而形成对犯人手指的猛烈夹伤。 古代残忍刑罚之中,拶刑就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刑罚, 它指的就是夹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大家有时不小心被门夹到手指都十分痛,更被说十个手指都被夹住,因此拶刑是十分残忍的。 只是这种刑罚,一般是用于女性、犯人。 此时此刻用在了举人廖忠身上。 应天府尹也是要充分考虑的。 毕竟这个廖忠,身上可是有着举人的功名。 在没有革除他的功名之前,有些东西还是要顾虑一下。 所以才考虑了这个相对而言比较轻的刑罚。 只是这么一套夹手指套餐下来。 从小只知饱读诗书,多年来娇生惯养,从没有接触过脏活累活的廖忠,哪里还承受得住!? 只一个回合。 就开始满头大汗,口中凄厉的惨叫: “别别别……别别别! 大人……别用刑了! 我愿意招,我愿意招…… 我都招了!”
眯着眼的应天府尹,嘴角不由扬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呵呵。 任你再怎么刁奸狡猾的凶犯,在本官的大刑之下,再怎么心如铁石的汉子。 也会忍不住的招供。 眼见破案有望的应天府尹,拿起手边沉重的惊堂木,重重地在案桌上拍了拍,高声厉喝: “说!你是怎么杀死的秦玉儿! 快快给本官老实交代,否则…… 本官的大刑,可不止这一桩呢!”
廖忠心中叫苦不迭,甚至开始想起了在集市上的那一幕。 那个风骚的秦玉儿,本来是打算找张丹青的。 可谁知,张丹青压根就看不上。 这才让自己钻了空子。 …… 可谁知。 看到这个美貌的秦玉儿,自己还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是遇到了艳遇。 到头来才知道。 这哪是什么艳遇啊? 整个一桩祸事! 甚至这么一折腾下来。 自己秘不发丧,坚持赶考的事情。 只怕也要败露。 到时候,随便哪种罪名都不是自己所能够轻易承受的。 招供?他是不想招供的。 压根就不想。 可一想到那个刑具,是那般撕心裂肺的让人疼痛。 就让他心里冷汗直冒。 忙不迭的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昨日我和好友张丹青在集市上逛着。 丹青破了个偷钱的案子! 这个秦玉儿,便向前开始邀请张丹青,希望能够和他温酒论诗。 张丹青拒绝了。 但学生有些不甘心,认为到嘴的肥肉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我还笑过张丹青。 并且提出自己愿意和秦玉儿温酒论诗! 还透露了我也是举人的消息。 听得我是举人! 秦玉儿这才答应,请我到她家温酒论诗。 当夜喝了点小酒,我们便开始交欢起来。 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一直到了大清早。 她的丫鬟推开门后…… 我才发现,秦玉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死在了我身边。 接下来的事情,官老爷应该都知道了!”
应天府尹静静听着,不由勃然大怒: “大胆狂徒!用过刑后,竟然还敢拒不招供? 本官要听的,是你如何杀死了秦玉儿! 是你杀人的细节,而不是这些无关轻重的鸡毛蒜皮! 来呀! 看来这个廖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快,给本官用刑! 狠狠的用刑! 本官就不相信,从他嘴里抠不出点有用的消息!”
几个衙役再也顾不得他举人的身份。 直接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剥去他的裤子。 抡起水火棍,便噼里啪啦一顿猛打。 没一会儿工夫。 廖忠立刻便被打得皮开肉绽,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这些个衙役,压根也不惯着。 拎起一个木桶,便朝他身上开始猛的泼水。 冰凉刺痛的凉水,泼得他满脑壳都是。 大冬天的,冷水突然刺激下。 让他格外难受。 痛苦的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开始清晰,那个高坐在大堂上的应天府尹。 冷笑连连的望着他说道: “廖忠,20大板滋味好受吗?! 要不要再来20大板?”
廖忠立即有声无力的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发哑的哀求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招了,我招了,我愿意招了! 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的的确确是我杀的!”
…… 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应天府尹身子向前倾了倾,笑眯眯说道: “那你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杀死她的?!”
心中一阵苦涩,廖忠这一刻才感觉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凄苦的摇头说道: “我杀的,我杀的! 我拿刀捅死的,捅了……捅了好几刀呢!! 秦玉儿这个表子! 她就是个贱货! 这些年来,盘踞在京城。 但凡遇上一个进京赶考的举人,都往她房里带!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少的老的! 几乎是来者不拒! 就盼望着这些人里头,会有一个考中进士的, 就盼着人家考中进士后,会来娶她! 将她风风光光的迎娶进门! 我呸! 我们要真的中了进士,说什么也要取个名门闺秀。 像她这种烂货贱货,又岂能入得了我们的法眼?! 我,我,我……怕她纠缠我,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一把刀便将她捅死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应天府,也很满意。 看了看一旁正在快速记录的笔帖式,已经飞快的将供词给誊好了。 简单看了看。 应天府尹便让人递到了廖忠面前。 示意他签字画押。 作为读书人,对文字向是敏感。 有些惊恐的望着这份罪供。 廖忠吓得浑身发抖,这张纸上面写的什么?他自然无比清楚。 一旦自己在上面签字画押。 自己一个死罪,怕是逃不了了。 有些惊恐的将手往怀里缩了缩。 这个手印他说什么也不敢去摁。 可两旁的衙役,哪还由着他挣扎和犹豫。 直接强行抓住他的右手。 戳上印泥。 狠狠的往罪供上,强行给他按了一个手指印。 到这里,一份认罪书,便算是写好了。 …… 应天府尹满意的挥了挥手。 示意衙役们见他带下去。 这个案子也算是就此了结了。 只是。 被衙役压着的廖忠,不知哪来的勇气。 一边被人拖行着,一边高声的大喊: “冤枉啊,冤枉啊!你们不能屈打成招呀!”
一脸惬意地放下那张罪供。 应天府尹坐在公案上冷笑连连。 这些个读书人怕是脑壳都有病吧?! 连罪供都签字画押了。 再喊冤枉有个屁用? 要知,古代办案定罪。 口供这个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甚至在断案的时候,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在这种背景之下。 很多官员,为了能快速的把案子办成铁案。 往往会采取大刑伺候的方式。 来套取犯人的口供。 往往也会因为这样,屈打成招的受冤之人数不胜数。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案子办严实了。 在这种封建社会里,翻案是非常困难的。 古往今来被翻案的大案要案。 简直是屈指可数。 散了衙后。 应天府尹便把此案火速的上交给了刑部。 只是…… 递交案宗的衙役,刚走出了应天府衙门。 便被几个锦衣卫给围住了。 百户陈百客,一脸笑盈盈的望着这个衙役,就像一只笑面虎一样。 看的人浑身发寒。 锦衣卫在这个时代,那简直就像是豺狼饿虎。 那绝对是不能随意招惹的存在。 几个衙役,吓得浑身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百户陈百客冷笑连连的从他们手中,拿过那份罪供,以及相应的卷宗。 只是卷宗越看着,让人越心冷不已。 陈百客也顿时好声没好气的笑了笑: “本官还以为,这应天府比我们锦衣卫能高明到哪里去呢?! 没想到,还是屈打成招的那个老招数! 死者秦玉儿身上,明明毫发无伤,竟然写成了被刀捅死。 还居然捅了好几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来应天府尹,为了快速结案,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哼哼。 这要是在平日里,,本官就懒得和他计较了。 可他们竟然有胆从我锦衣卫里夺过案子。 还一天天和刑部大理寺一起,嚷嚷着要罢黜锦衣卫! 那本官说什么也不能忍了! 走,咱们去唱一出大戏!”
转过头来望了望身边的校尉,锦衣卫百户陈百客,顿时显得得意洋洋。 留下了原地发愣的那些应天府衙役,一个个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猛的回过头来。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百户,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陈百客! 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百户陈百客连忙拱手作答: “下官岂敢欺瞒大人?! 今天,应天府负责向刑部递送案子的衙役, 恰好就让下官给堵了个正着。 下官翻看过,应天府对这个案子下的结论是他杀! 案宗分明写着,举人廖忠,手持利刃,往秦玉儿身上捅了好几刀,造成了死者死亡。 罪供上,签字画押一应俱在! 看来应天府,是已经打算把这个案子办成了铁案! 大人。 应天府如此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我们锦衣卫岂能坐视不管?!”
蒋瓛嘴角扬起了一丝丝冷笑: “是啊,你说的没错。 刑部和大理寺嚷嚷着要罢黜锦衣卫,这应天府也没少跟着平日里掺和。 这个案子,虽说我锦衣卫有些越矩。 可平日里我们锦衣卫一旦接了的案子,从来就没有轻易让出去的道理。 既然他们从我们手中夺回案子。 按他们的办案尿性,我就不信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 走吧! 随我去面见万岁爷。 这些人和刑部、大理寺一道,屡屡弹劾我们锦衣卫! 说我们锦衣卫屡屡大搞株连,冤杀无辜无数! 如今到要让文武百官都看看,办错案子的可不止是我锦衣卫! 他们刑部和应天府,也都是一个德性。 今个儿! 这件事说什么也要闹到皇上面前,让皇上好好断一断!”
…… 奉天殿里的朱元璋,双手颤抖的握着这一份案宗。 虎目圆瞪的望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声音有些发寒的,微微颤抖: “蒋瓛,咱来问你! 你刚刚所言,可是当真?!”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抱拳弯腰一礼: “圣上明鉴,这个案子本来是我们锦衣卫一个百户接的案子。 当时前去现场勘查之时。 死者秦玉儿,身上通体无伤。 躺在床榻之上,死状安详! 虽说我们锦衣卫,当时也怀疑廖忠便是凶手。 但并没有急着将这个案子立下定论! 只是谁能想到? 在曾秉正大人和应天府,强行接过此案之后。 应天府尹转眼间,就把这个案子办成了铁案! 多半是擅自动用了大刑,屈打成招之下。 让案犯廖忠,承认了自己是用刀捅死秦玉儿的,并胁迫他按下手印。 可此案,死者身上并无外伤, 这是其一。 其二,案卷上写着,廖忠匕首杀死了秦玉儿,而且一连捅了好几刀! 可此案并无物证存在! 其三,廖忠虽说睡了秦玉儿,但提上裤子不认就是了。 又何必如此犯蠢?公然的杀害于她? 此案破绽多多,如此匆忙结案。 足以可见,应天府办案是有多么的敷衍! 此行此举,简直堪称玩忽职守!”
砰的一声巨响。 朱元璋越听越气。 手边的一个茶杯,毫无征兆的便直接狠狠砸在地上。 应天府尹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杀人般的目光,扫视过殿中的文武群臣。 朱元璋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杀人的心,此时都有了。 恶狠狠的扫视过刑部和大理寺等官员。 目光最后落在了黄子澄和齐泰等人身上。 不悦的说道: “你们这些大臣,平日里一个个上蹿下跳。 说什么锦衣卫祸国殃民,常常株连无辜! 可如今看来,应天府等衙门,也不外乎如是! 刑部,大理寺,应天府,哪个衙门没办过冤假错案?! 大哥别说二哥! 你们又有什么脸面?! 来指责锦衣卫平日里的失误?! 还嚷嚷着,要请求罢免锦衣卫衙门!! 嗯?!”
朱元璋最后的一声嗯?把众多文武百官都瞪得吓得不轻。 一个个慌忙的跪在地上。 朱元璋杀人般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孙子朱允文身上。 本想责备几句。 这是看到他稚嫩的脸庞,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朝他招了招手。 亲切的拉着他细嫩的双手,语重心长交代到: “允炆啊,咱知道! 你向来生性醇厚仁爱! 甚至认为,每年刑部报上来的死囚处决名单,即便都是杀孽颇重的。 可你还是不忍心将他们处死! 三番两次的请求咱,希望能够赦免他们。 咱没有答应。 你要广施仁政,想做个仁爱之君。 咱也勉强不得! 等咱百年之后,你再施行你的仁政吧!”
朱允文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连呼不敢。 朱元璋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咱自设立锦衣卫以来, 锦衣卫纠察百官,诛奸锄佞。 暗查刑狱,风闻民间。 可是抓过不少的贪官恶官的! 更有不少谋反大逆之徒。 纷纷被绳之于法。 哼哼! 这些你们都没看到。 这些你们都装看不到! 咱知道…… 你们是忌惮了锦衣卫,不喜欢他们仗着特权,凌驾于百官之上! 这些个锦衣卫,你们觉得他没有上过战场杀敌。 你们觉得他没有10年寒窗考过进士。 却能够权同天子,四处抓捕官员和百姓。 所以你们,对他是深痛恶绝! 一心的想让咱亲手罢黜了它! 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一直在挑衅意味的冤假错案毛病。 可你们仔细想一想。 应天府,刑部,大理寺,你们哪个衙门没办过冤假错案?! 你们谁! 敢说自己屁股底下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吧!?”
在朱元璋的一声声暴喝之中。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能一言。 眼见局势几乎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冷不丁的就朝着朱允炆大声说道: “允炆啊,你是太孙。 一国之储君! 应天府尹,犯下如此罪过。 为了能够快速结案,随意的屈打成招,简直堪称草菅人命。 允炆啊,你说,按照大明律。 该怎么处置他?!”
在爷爷的威压之下,朱允文也吓得有些不敢开口。 只是朱元璋锐利的眼神一再盯着自己,这才唯唯诺诺的开口说道: “孙儿……孙儿以为,应天府尹贪图快速结案,玩忽职守,随意入人以罪! 所幸并未造成犯人冤死! 不如……流配岭南?!”
轻轻的鼻孔嗯了一声,这个答案,朱元璋勉强算是满意。 缓缓睁开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说道: “应天府尹,草菅人命。 就让他带着镣铐枷锁,把这个案子断清楚了,再去流放岭南! 也让应天府衙门的大小官员和衙役们看清楚。 这就是胡乱断案的下场!”
这时。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突然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 “启禀皇上,应天府办案,多有潦草! 依微臣之见,就算让他带枷办案。 怕是也未必能够把这个案子理清楚!”
嗯?! 朱元璋微微眯了眯眼,饶有兴趣的盯着蒋瓛: “你的意思是? 此案……交给你们锦衣卫吗?!”
…… 此言一出。 百官门齐齐脸色惊变…… 锦衣卫! 这次打算再度夺权呀。 要以后都觉得,刑部大理寺和应天府办不了案子。 锦衣卫都要插一手。 那还要这些衙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数。 惊讶的可不只是文武百官。 让朱允文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冷不丁地便开始冲出来尖叫道: “爷爷!,万万不可呀! 应天府尹办案不力! 可并不代表所有人办案都这样。 我大明上下,有的是人才。 这原本属于应天府的案子,怎么能轻而易举的便交给锦衣卫呢?! 孙儿以为,不如还是交给应天府。 但朝廷挑选一个办案得力的人来主持此案! 方为慎重! 此乃孙儿浅见,还请爷爷三思!”
这话说的倒也是。 朱元璋虽说离不开锦衣卫。 但也不愿意见着锦衣卫一家独大。 下意识的便盯住自己孙子朱允文,好奇的说道: “那你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朱允文笑眯眯的抱拳答道: “张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