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逆子(1 / 1)

史进是在两年前和少华山三人结交的。那年夏天,史进去少华山打猎,遇到了陈达和杨春,几人因为争夺一只獐子起了冲突,史进先是赤手空拳打趴下了陈达,又用一根树枝赢了手持钢刀的杨春。陈达杨春两人对史进敬佩不已,执意邀请史进上山一聚,史进上山之后,又结识了神机军师朱武。史进朱武两人见面交谈之后,相谈甚欢。后来,接触交往得多了,四人情谊日益深厚,便结为了异姓兄弟。陈达年长为大哥,杨春次之,朱武第三,史进最小居末。这两年,史进每次和老爹吵完架之后都会来少华山小住几天,慢慢地和山寨里的喽啰们也熟络了,私下里,小喽啰们甚至都称呼史进为四寨主。虽说少华山沿路都有关卡,但史进这个“四寨主”是根本用不到设防的,基本上是属于来去自如。史进攀上少华山主峰,但见峰顶灌木丛生,松柏摩天,白云缭绕,怪石矗立。站在山巅上环顾,北有渭水如带,蜿蜒东去,东看太华山耸立云端,巍峨挺拔,南见万山起伏,直达天地,西望风烟万里,迷茫无涯。史进站在山巅,心中慨叹不已,身前不远虽说是景色美不胜收,但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丈深渊,踏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了。史进联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之路,又想起了最近脾气格外反常的父亲,心中忽然有些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也许老太公早就明白了史进想要出外闯荡的打算,但却不想让史进出去。按老太公的想法,乱世之中,这辈子让儿子在史家庄做一个衣食无忧富贵平安的田家翁就可以了,所以,老太公才会让儿子学武,以图将来可以自保,甚至不反对儿子和少华山的匪盗们来往,也是让儿子将来有个助力。但是,老太公也感受到了史进志不在此,又心疼也有无奈,老太公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乱,有多危险,所以,这才想方设法地想要把史进留在庄内,免得让他出去九死一生图那不可知的前景。史进理解了父亲,心中豁然了很多,对自己将要走的路,也愈加坚定了几分,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勇敢尝试一次,既为自己不白活这一世,也为塑造一个全新的幸福人间。死,在梦想面前,是最卑微的。瞭望了四野许久,想了很多,史进终于带着几分解脱走下山峰,往山峰里侧的少华山寨走去。还没进寨门呢,朱武兄弟三人就已经在门口迎接了。朱武狡黠一笑,说道:“与你分别时我就有料想,你肯定会跟老太公吵一架,说不得今晚上就会上山来,所以特意派了几个兄弟去迎你,你果然还是上山来了。”

史进佯作垂头懊恼,摆了摆手,“得得得,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酒宴呢,你说知道我要来,酒宴摆好了吗?”

“兄弟,请,山寨别的没有,酒肉还是管够的!”史进跟着朱武三人进入山寨,大厅之内果然早已备好了酒宴,看来朱武说的话倒是不假了。当夜,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四人,在少华山的聚义大厅里豪饮一场,但明日一早要出发远行,所以,几人酒喝得倒是都有分寸……第二天一早,早有喽啰们为朱武和杨春收拾好了行囊包裹。史进呢,虽孑然一身前来,也有人为他准备了衣物行李。跳涧虎陈达一直将三人送到少华山下才止步,对三人拱手作揖,“三位兄弟,就此别过吧,咱们所谋之事尽量而为,能成最好,若干不成,那就尽快回来。你们离开期间山寨有我留守,尽管放心就是!”朱武想了想,又上前叮嘱了陈达几句:“大哥,你性子急,切记,我和二哥不在山期间,不要体罚手下,不要饮酒致醉,不要擅自出山打风。切记!”在陈达再三做了肯定之后,朱武这才放心,刚准备和史进、杨春离开,却忽然发现史家庄的门客李四从一处小土坡处小跑了过来。“少爷,少爷,且等等我。”

“李四?你不在家好好照顾我爹,跑这儿来干什么?”

李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背上卸下一个包袱,断断续续说道:“老爷猜到少爷要和……和少华山的几位寨主……一起远行,特意命小人为少爷送来黄金三十两,作为路上的盘缠。”

什么?三十两金子?史进虽说是家境殷实,但还是被老头儿这大方的手笔吓了一跳。按下人李四的薪资来算的话,李四一个月能得到250文钱,一年就是三两银子,这三十两金子可以换成三百两银子,那就是说李四干一百年就能攒够这三十两金子……普通人一百年才能挣出来的钱呐,也难怪史进吃惊,一向吝啬的老太公怎么这么大方了?史进看到李四扭扭捏捏,像是还有话不敢说的模样,便问道:“李四,我爹有没有什么话让你传达?”

李四抬头看了一眼史进,又扭头看了看少华山的几个土匪头子,心中愈加害怕,把头紧紧低了下去。“有……倒是有,只是太公的话对少爷来说,可能,可能不是什么好话……”李四这话一说完,不等史进有什么反应,朱武先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不妨事,你直说就是,你家大郎不在乎的!”“是,那小人就直说了,老太公说,你这个不孝逆子,老子最多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你要是还不回来,史家的门你就不要进了!对,老太公就是这么说的,少爷,这是太公原话,可不是我说的呀!”李四胆小,总算是战战兢兢把老太公的话复述给了史进。史进听得一脸错愕,旁边的朱武却早已憋笑憋红了脸。不过,作为相处了这么久的结拜兄弟,朱武总算忍住没有直接嘲笑史进,但还是忍不住打趣道:“没事,史家庄回不去了,就来我们少华山嘛,你来当寨主!”“滚!”史进气急败坏地扭头怒骂了朱武一句,而后觉得不解气,又对送行的少华山小喽啰喊了一句:“去山上给我取纸笔来!”小喽啰也不询问三位正牌寨主的意见,忙不迭地飞奔回山,为史进取笔墨纸砚去了。这位爷连大寨主都敢骂,他的要求还问个什么劲,老老实实干就完事了。不多时,东西取到。史进当即命人研墨,亲自提笔挥毫,给老太公回了一封信。在李四背上写完信之后,史进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封回信,嗯,还行,虽然字写得丑了点,但意思表达得还是很准确的。“行了,李四,你把这封信送给我爹,我不在的时间里,好好照顾老头儿的起居。”

在李四小心翼翼答应的时候,史进已经意气风发地和朱武杨春上路了。李四也不敢耽误,赶紧回到了史家庄,把史进的信掏出来交到了史太公的手里。“太公,少爷听到您的话之后,是大受感动啊!然后默默流着泪给您回了这封信,小人虽说是不识字,但也能感受到少爷对您的一番拳拳心意呀!”史太公对自己儿子的脾气还是有了解的,这像是史进干出来的事儿,这个逆子,哪次不是把自己气得够呛,他还能有感动这个心思?不过,老太公还是满怀期待地打开了信。老太公越看信脸色就越难看,最后脸色竟然变得铁青一般,阴沉得可怕,“啪”的一声,老太公重重拍了下桌子,愤然起身,把信猛地砸在李四头上,大骂道:“逆子!这个逆子!”李四慌不迭地跪倒在地上,后脊梁都被汗水浸透了,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的少爷呀,你究竟写了些什么,让老太爷这么生气,发这么大的火?嗯……,史进给史太公回的信内容是这样的:老头儿,你放心,我一年之内肯定能回来。但是,你要是撑不住一年,在我没回来之前就病死了,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祖宗祠堂的!这个逆子,是要打算把自己从史氏一脉除名啊!老太公怒不可遏,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又抄起一只茶杯,再次重重摔在地上,摔个稀碎。过了好半晌,老太公铁青的脸色总算渐渐消去,恢复了红润模样。“李四,你起来吧,吩咐下去,今晚我要喝人参燕窝粥。你去安排吧。”

李四茫然起身,咋了?老太公平时一块萝卜咸菜都能分六顿吃,这怎么忽然想起喝这么珍贵的补粥来了呢?正在李四疑惑之时,老太公又补了一句,“另外,你待会儿去县城里,请一位高明的大夫,到史家庄来常住,价钱好说,你看着压价,每月三两银子之内就行。记住,要请好大夫!特别是精于调养养生的!快去!别磨磨蹭蹭的!”李四不知道老太公什么想法,但意思很明白了,吩咐下来了照着办就行了!所以,赶忙磕了头,从房中退了出去。李四退走之后,老太公犹豫着又拿起了史进的回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然后把信小心卷起来揣进了怀里,轻声骂了一句:“这个逆子!”花甲之年的史老太公,此刻脸上竟然满是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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