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凤九霄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难道真的不在乎没有仗打,军队被裁减,他的权力将遭受无尽削弱吗?没有仗打了,没有匈奴人的威胁了,凤九霄这个战神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就真不为自己担忧吗?如果担忧,为什么又要主张和谈呢?如果不担忧,那皇帝多年来担心凤九霄“功高震主”的这件事,岂不是毫无意义?也许,凤九霄就如晏无悔所言,从来没有觊觎过皇权?皇帝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就像他一直防着一个不存在的贼,还为此提心吊胆了很多年,最后才发现,他战战兢兢,视如珍宝的东西,在凤九霄眼里,根本不值什么,也不稀罕去抢。没有如释重负,皇帝只觉得有种难言的尴尬。早朝退了之后,凤之辰就赶紧去上书房找皇帝,一心劝谏皇帝不能同意和谈。“父皇,儿臣认为和谈之事根本不可靠,匈奴人现在吃了败仗才想要和谈,如果放他们回去了,无异于放虎归山,不如一网打尽,趁胜追击,挥军北上,一路打到匈奴老家去。”
凤之辰倒是雄心勃勃。皇帝问:“军费呢?你以为支撑这样一场战争,只凭着一句话就能办到吗?那可是要真金白银堆起来的。”
“父皇,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方式,彻底击溃了匈奴,天元北部就再也没有威胁,我们的版图也能更加扩大,这可是万世之功!”
凤之辰慷慨陈词,好像建立功勋,比什么都要紧。皇帝摇头,道:“辰王,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要付诸实践却可不是一两日就能成功的,为此多少将士要流血牺牲,你算过吗?需要多少银子去支持这场战争,你又算过吗?”
凤之辰皱眉,心想,难道皇帝真不愿意打仗了?“父皇,如果战争继续,就能有效消耗北疆的战力,对抑制肃亲王的势力发展也是有莫大好处的,还可以将肃亲王牵制在北边,让他回不了京城,儿臣得到消息,他的旧病发作了。”
凤之辰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父皇难道不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了吗?”
凤之辰问。皇帝眉头紧皱,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凤之辰就像是自己的缩影。他恨凤九霄的心,比自己还要更深一层。“辰儿,朕已经不想杀他了。”
皇帝的声音悠长悠长的,仿佛一个筋疲力尽的老人。凤之辰不敢相信,用一种震惊又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皇帝,问:“父皇……你怎么……”“这次主和的是凤九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皇帝问。“意味着他不想打仗,想逃避责任,他怕了。”
凤之辰生气地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支撑下去,他怕死。”
“错了,大错特错,他极力主张议和,就等于放弃了他最大的倚仗,没有战争,没有军权,他还能凭什么与朕斗?”
皇帝和凤之辰想的恰恰相反。皇帝之所以从前对凤九霄百般忍耐,想除之而后快,却常常不得不罢休,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匈奴人的威胁还在,凤九霄就是他最大的王牌,他不敢自断一臂,不敢让凤九霄死。“可是……可是这也许只是他的阴谋。”
凤之辰不愿意相信,凤九霄真的那么伟大。皇帝摇头,道:“他上了折子,向朕提出,要朕派人去燕州进行和谈,他什么都不插手,和谈的一切主动权都在朕的手里。”
“他还建议朕在和谈条件里,提出派出都护府进驻匈奴,帮助匈奴人自治,也是帮助天元有效监管匈奴的一举一动。”
凤之辰皱眉。“他想把匈奴化作我们的藩属国?”
皇帝点头。“如果匈奴真心臣服,答应了这个条件,匈奴就再也不会有能力威胁到我们,这一点,你很清楚。”
名义上帮助建设匈奴国的都护府,将会是天元埋伏在匈奴心脏上的一把利剑,如果匈奴敢轻举妄动,这柄利剑随时出鞘。不只如此,凤九霄折子里还建议对匈奴通商,让他们全方位的依赖天元,吃的是天元提供的粮食,穿的是天元制造的衣裳,住的是天元人帮忙建造的房子,还要接受天元的文化教化。这无异于将匈奴人放进了一个大熔炉里,炼化他们,数代之后,匈奴人所思所想,都和天元人无异,他们的后代身体上也必然会流着天元人的血。通婚通商,文化入侵,比真刀真枪地征服更加可怕。后者可以杀死对方的身体,征服对方的土地,可前者却是要去征服对方的思想,让其再无任何反抗的意识。皇帝心里清楚,这些建议,都是真正对解除匈奴威胁有效的方式,而不是凤九霄的私心。他也不是怕战争,更不是怕死,否则他大可选择以病为借口,不上战场了。这也是皇帝真正愿意放弃杀了凤九霄的原由。凤九霄不过是他的假想敌,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敌人,是他始终存有心病,以为弟弟要夺取他的皇位,威胁他的统治,凤之辰还想说什么,皇帝让他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