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我一定要去找那个家伙去谈谈!说不定还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克里斯蒂娜的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她的期待中,台上的音响中再次响起琴声清脆的伴奏。 美丽的蓝发少女站在简易舞台的中央,露出恬静而又温雅的笑容,在白色的光幕中竟生出几分超凡脱俗之感。 她缓缓开口,用天籁歌喉唱出了今晚的压轴曲。 iuvha deme 这不是自己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甚至有可能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语言。 在那清唱的歌声中,克里斯蒂娜猛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不是听不懂或是单纯的不理解其意思。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能够理解伴奏与歌声中想要传达的含义和感情,所以才敢肯定这是一种全新,乃至是自造的语言。 语言和文字归根结底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产物。一个人将某个具体的音节和字符赋予了实际意义,然后他把这个绝妙的想法告诉给了朋友,然后朋友又告诉给朋友的朋友,通过不断的模仿、传播,一个想法、一个发音、一个词语,在传播中逐渐成为被许多人都默认使用的产物。 在如此日积月累下,越来越多的词语和短语出现,也就形成了语言和文字。 归根结底,这是一种模因传播现象。 而赋予词汇全新的意义,也是语言模因的变化——即约定俗成的意义变更。 呵呵。 在二十多年前,代表着善意和客气的笑容,经过互联网上某个小小的解释后,这个词被赋予了更多的意思,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在不断的解释、传播中,将这个词语被赋予的新意思传播出去,久而久之,这个曾经代表善意和俏皮的拟声词已经带上了令年轻人们感觉到冒犯的意思。 菊花,黄瓜,拳师…… 这些都是在模因不断的传递中,因为一次小小的变异(被人赋予新的意思),再由更多的人传播出去后,开始被赋予了更多的隐含意义。 回到正题,其实上述说的两点都是在阐明一件事情——即,一个全新的语言,是需要至少两个人约定俗成,相互达成共识才能存在的产物。 但克里斯蒂娜听到的歌声不一样。 luvha lue 她听不懂对方到底唱的是什么,但歌声的主人想要传达的意思,全部蕴含在这些无法形成短语的音节中。 不需要约定俗成的意义,不需要达成共识,随着音符的起伏和空灵悠扬的歌喉中传递出来的感情,自然而然就能流入到他人心中,然后被每个人解释成只有自己才能够理解的含义…… 伊丽莎白的歌声带着奇妙的穿透力,从本就破旧的棚屋中透出,盖过屋外暴雪的呼啸,压倒狂风的咆哮,以棚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向着周边街区,乃至向着更远的地方传递而去。 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下石子溅起的涟漪,声音的震动一圈一圈向外扩散。 黑暗中恐惧哭泣的孩童,在这温柔的歌声安抚中慢慢止住了哭声不再害怕。 在寒夜中瑟瑟发抖的女性,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得到了一次温暖而又美好的梦境。 数日没有进食饥肠辘辘的工人,带着好几天都没有感受过的饱腹感,满足地安然入睡。 让人难以察觉的超凡庇护夹杂在歌声中,以棚屋为中心,周边没有积雪,没有风雪咆哮的温暖区域,也随着歌声在悄悄扩大。 就连克里斯蒂娜的情绪,也被这歌声所调动,从绝望而灰暗的图景中,看到了一丝点亮的希望之火。 “真是充满希望的歌声啊……” ………… “真是悲伤的歌声啊……”积雪中前进的孟亦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隐隐听到风声中传来的,虽然断断续续,但他仍旧能从零落的音节中,感受到歌唱者想要表达的感情。 悲伤。 牺牲。 叹息。 仿佛是抚慰这场灾难中无声死去的人所唱响的镇魂歌。 却又像是慈爱怜悯的圣人为死难者的牺牲发出了哀叹。 不知为何。 这个歌声又让他想到了那个小女孩。 冻得乌青发黑的嘴唇,仿佛入睡一般恬静的睡颜。 “上一次……我好像也因为恐惧死亡而逃跑了……” 回忆悄无声息浮现在孟亦然的眼前,上一次的传火仪式中,他好像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临阵脱逃,这才导致了自己的传火者头衔被剥夺,所有的家产都被瓜分,一下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作为达成目的的前提条件,在孟亦然这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眼中,肯定是一个亏本买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可是如今…… 头一次的,他对自己选择产生了质疑。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而选择逃跑有什么不对的吗?”
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自私’的声音,“当然是活下去比较重要啦!不论多少人倒在你面前,你都要咬紧牙关活下去,毕竟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荣誉也好,名声也好,财富也好,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你甘心吗?”
“为此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城市里大半的人口死去吗?”
另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那个声音孟亦然也很熟悉,它叫‘道德’,“那些人都会因为能源短缺而被活生生冻死,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良心能安吗?我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不然呢?”
‘自私’的声音中带着点点嘲讽,仿佛是在嘲笑‘道德’的天真和幼稚,“难道你要将自己的性命与众生的性命置于天平上,然后牺牲掉你这微不足道的小命,去拯救那些无法创造出什么价值的贱民吗?”
别说了…… “可我们总该做些什么!”
‘道德’情绪激动,“听我说,我们也应该很清楚,虽然夜之城大半的能源输出都是由能量塔的动力炉供能的,但是这么多年来,除了使用动力炉的能源,夜之城还额外制造了自己的发电站和蒸汽站。”
别说了…… “董事长不会在意那些工人们的死活,但如果我们主动一点的话,或许还能尽量救下不少人……” 别说了…… “如果走了的话,最底层的工人们肯定熬不过去的……” “为了不让像那个小姑娘的悲剧再发生……” “好吗?我们帮帮他们……” ‘道德’在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孟亦然,然后,一切的动摇、心软和恻隐之情都被‘自私’的一句话给粉碎了。 “别假惺惺了,你谁都救不了,我已经玩砸过一次了。”
‘自私’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语气肯定地就像是阐述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临阵脱逃,董事长肯定会杀了你的,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所以留给你的选项,只有逃之夭夭远走高飞……” 风雪之中,孟亦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阵疑惑突然从他心头升起。 “原来是会……杀了我的吗?”
“对对……不管是临阵脱逃也好,还是把事情搞砸了也好,董事长都会把你处决掉的……”‘自私’的声音,就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一样。 “可我……为什么还活着……” ‘自私’那边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但这次‘自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耳边轻语,用不断逼近的死亡恐吓着他,怂恿着他:“所以逃吧,反正这个城市快完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暴风雪掩盖在冰层中,你听我的话,抢劫到足够的逃亡物资就跑吧……”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被治安官发现就会被处死……” 然而‘自私’的低语却成了耳旁风,孟亦然的注意力早就被另外一个问题所吸引。 “为什么……我还活着?”
“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
‘自私’的声音突然冰冷了起来,“你还活着就是因为你现在没有被董事长的爪牙给抓住!”
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和焦躁。 我在慌什么? 孟亦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记忆,感觉有点混乱。 关于那段因为传火仪式临阵脱逃的记忆,不管怎么回忆,都有种似是而非的模糊感,就像是醒来之后回忆的梦境时的感觉一样,只能记住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每当试图回想细节时,能想起来的永远都像是打了码一样模糊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记住了临阵脱逃的记忆,觉得自己记住了被剥夺传火者时的记忆,记住了眼睁睁看着家产被夺走的记忆,可仔细回想…… 那些记忆全都模糊不清,就像是游戏CG一样只有一张张打了马赛克的画面,回想起那些事情时虽然能感受到强烈的不甘和愤懑,却始终想不起这些记忆的来龙去脉和更具体一点的细节。 然而一旦注意到了盲点,更多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上次我也临阵脱逃了,为什么我只是被剥夺了传火者的称号……”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我是传火者……” “为什么那个壮汉会说,传火者里没有我的名字……” “住口!住口!住口!不要擅自回想那些事情!”
然而‘自私’尖锐的声音响荡在脑海中,试图打断了孟亦然的回忆,但却弄巧成拙,更加刺激了他回忆的行为。 刹那间,仿佛尘封的记忆匣子被打开了一样,无数画面涌入孟亦然的脑海。 那些记忆的画面在他眼前流过,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些……这些……” “这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我……本来不是传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