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府。
卢通咬着一根紫笋,从厨房蹦跶出来。 走到前院时,迎面走来一个老管家,暗暗踢了一脚,驱赶道:“去,去,一边去!”近些天,卢通一直尝试忘我,每日模仿鹿妖,栽倒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爬起来一头顶过去。 “呐!”
老管家矮身下探,一把捏住蹄子,倒提起来,阴声道:“小杂种,要不是看着小姐的面子上,早把你炖了!”
一边说着,一边让到路边。 一个中年人迎面走来。 老管家立马欠身,道:“老爷。”
“嗯。”
中年人相貌颇佳,和万易一样,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祖奎,这座祖府的老爷。 卢通心神平和,像是没有看到祖奎,继续奋力挣扎,试图从管事手中挣脱。 跳了一个多月,差不多摸清了祖奎进出的习惯。 祖奎是个大忙人。 每天雷打不动,太阳完全升起时离开祖府。然后一直到日落,要么回府,要么派小厮说一声,等午夜时再回府。 祖奎进入府内。 老管家提着卢通,走到门口,见外面没有行人,直接用力丢出去。 “你们几个,下次再见到,别让它进入府内!”
“这……” “怎么了,连个门都守不住?”
“不是,管家,它毕竟是麒麟后裔,我们不敢用强,万一伤到了,不好交代。”
“怕什么,它又不会说话,趁没有外人时揍几次,知道疼了就不敢来了。”
“是。”
…… “跳蚤,你干什么!”
祖府外。 卢通紧靠墙角,身下滋出一串水线,几息后反身跳开,留在一滩水渍缓缓流淌。 侯府小姐脸色通红,大声喊道:“跳蚤,这是祖府,跟我进去道歉!”
祖府内。 卢通站在桌边,从盘中咬下一根紫笋。 旁边,侯府、祖府的小姐正在小声说话。 祖府小姐也是十三四岁,看起来文静、柔弱,听完外面的事,欠身道:“跳蚤天生有灵,他会那么做,肯定有原因,等下我去问过管家。”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带他进来是跟你道歉的。”
“说不定该是我道歉,我猜肯定有人伤了跳蚤。”
“啊,为什么?”
祖小姐缓缓摇了下头,没有再多说。 卢通嚼着紫笋,心中有些意外。 祖明京、祖万易,还有这个尚且年幼的祖会姿,祖家的人难道个个天资聪慧? 日落黄昏。 两个少女凑在一起看画册。 卢通独自离开,走到前厅,看着院门方向静静等候。 最后一缕阳光落下之前,一个小厮跑入厅内,朝丫鬟道:“桃金姐,劳烦转告夫人,老爷今晚在锁静斋应酬,晚些回来。”
“好。”
小厮、丫鬟自顾自地离开。 卢通心头一叹。 又是城内。 城内人多、眼杂、修士多,城外的山上有真人坐镇,这两个地方都不宜出手。 只能继续等候。 他原地抖了下身子,一蹦一跳地靠近大门。跳出大门时,瞅见一个暗中下过手的小厮,迎头撞去,把小厮撞到在地后,闪身逃向远处。 “呐、呐……” …… 一天天过去。 侯家小姐的新鲜劲过去,很少再缠着卢通。卢通来回试了几家,换到了沙家歇脚。 沙府。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修,搂起卢通,笑眯眯地递过一根犹如黄玉的嫩笋。 “小家伙,这可是三十年的灵笋,快点吃吧。”
卢通一口咬住嫩笋。 神色天真无邪,心中却充满了戒备。 沙家小姐暗藏了祸心,一手按在背上,散出法力裹住背上鳞甲,法力穿梭,似乎在牵引背部的精血。 他竭力敛藏法力、气血,散出一丝微弱血灵,顺着法力汇聚到一起。 “真乖~” 沙府小姐神色一喜,抬手引出法力,带出一丝暗红血雾,张口吞下一点,欣喜道:“好精纯的血脉,真不愧是麒麟后裔!”
把剩余的血雾封入瓶内。 沙府小姐抱起卢通,走出房间交给门外的丫鬟,道:“带去好好调养。”
“是。”
卢通眨了下眼,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地瘫软下去。 夜晚。 沙府的侧厅内,几个男女围坐在大桌旁,正在享用晚饭。 卢通慢腾腾地走进去。 桌边人扫了一眼,没有理睬,继续一言不发地吃东西。 一刻钟后。 众人吃完饭,几人起身离开,只剩下沙家小姐、沙家老爷。 丫鬟们收拾干净,送上茶水、清酒等,关闭门窗,带上卢通一起退出厅堂。 庭院内。 卢通察觉有异,散出法力,探入侧厅,只听两个声音响起。 “这是侯家的那个鳞兽?”
“嗯。”
“留下也好,下一次再有人察觉到麒麟气息,可以推脱到这个小家伙身上。确定了没有觉醒灵智?”
“目前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有灵性、记仇,可能只差最后一点了。”
“哎……” “爹,要不抹除灵性,把他炼成兽类?”
“不行。见过它的人很多,尤其祖家人、侯家人也见过,不能让他们察觉异常。”
“要不送走?”
“不用,你亲自带着,把它当成亲弟弟。等有了灵智,说不定可以成了沙家人。”
“是。”
深夜。 卢通从软草上站起,走到门口,轻轻撞向大门。 门没有打开,门缝外露出一个门锁。 他略作犹豫后,摇了摇头,重新趴回去。 无意间撞到了大秘密。 沙家另有图谋,此事见不得光,而且与麒麟血脉有关。 “沙家,麒麟……” 第二天,大门打开。 卢通立即冲到门口。 沙小姐蹲下来,一手按住脖颈,道:“感觉怎么样?”
“呐!”
卢通眼神纯净,闪烁出一抹幽蓝光泽。 沙小姐仔细盯了几息,察觉到没有愤怒、怨恨后,微微颔首,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呐。”
…… 转眼又是一个月。 卢通、沙小姐几乎形影不离。 二人关系特殊。 沙小姐明面顺从、暗中管束;卢通则明面“叛逆”,暗中顺从。 几次“叛逆”挣扎下,沙小姐不得不顺从卢通,开始经常拜访祖府、侯府,似乎比自己年幼六七岁的两家小姐,结交成了好友。 又是黄昏时分。 卢通独自走向厅堂,还没有进去便听到小厮的声音。 “桃金姐,临时缺一批白硝,老爷正在集市采买,今天很晚才能回来。”
“要不要送饭过去?”
“午夜还没有回来的话,安排人送几份,应该有十个人左右。”
“好。”
小厮快步离去。 卢通按捺住心头激荡,胡乱蹦跳了几下,转身返回沙小姐身边。 集市正是刚来时的帐篷区。 三个多月,机会总算来了,而且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深夜。 卢通从软草上爬起,走到角落化作戴月猴枭,融入黑暗中。 几息后,沙府外,一头四尺鳞兽从黑暗中跳出,一蹦一跳的朝城外跑去。 街道上行人稀疏。 不少商户的门口摆出了长桌,桌上是各种吃食,进城觅食的鳞兽们站在桌前大吃、大喝。 卢通缓缓跳过,偶尔凑到桌前衔下一颗青菜。 出城、离群、狂奔。 两刻钟后,距离集市仅剩百余丈,集市外多了一个只有顶篷的帐篷,不少人正站在帐篷前排队。 他放慢速度,缓缓走过去,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后彻底放心下来。 祖奎、祖府的老管家、小厮…… 祖奎坐在帐蓬下。 老管事和一个生脸修士,正在检查商队们送上的矿石。 卢通看了几眼队伍,揣摩完时间,没有靠近过去,而是绕开这个地方,朝集市内走去。 进思其退。 出手之前,必须先准备好退路。 祖奎不是一般人,一旦失踪,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必须准备好退路,第一时间逃离此地。 …… 集市内十分热闹。 云盖山急用白硝,不论好坏成色,全部都要,而是价格几乎飞到了天上。 大群商人正在四处奔走。 不少人连夜离开,祭出法器、骑乘马匹等,赶去其他地方采买。 卢通找了一个来回,盯住了一个正在收拾帐篷的年轻修士。 此人有三匹铁盔马,就是不知道去往何处,万一运气不好,撞去了傲麟城,简直是自找死路。 他正思量时,耳边响起几个声音: “老荀,这次赚大发了,你可是什么都没干,银子直接掉进了嘴里!”
“就是!十七倍利!”
“真是狗屎运!”
“这就是命,纯至晶体的白硝,价格高、周转慢,除了老荀,谁都懒得碰,可偏偏让他撞上了。”
“老荀,我们几个可是眼红的很,准备怎么招待?”
“下次、下次,这么多法符,揣在身上不放心,我得连夜往回赶,早点交给商会。”
卢通立即转头看去,几个掌柜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瘦削中年人。 中年人已经回绝。 其中一人依然不放过,拉着手臂,道:“城里有票号,我们一起进城。”
“算了,这里的票号必须兑成五霞丹,一来一去,起码折损半成银子。”
“十七倍都赚了,还在乎半成?”
“下次,下次一定,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款待几位!”
卢通瞬间眼睛一亮。 五霞丹,五种颜色的灵丹,尚麟国的货币。此人手持法符,不要五霞丹,看来是其他国家的商人。 几人又纠缠了一会儿,中年人终于脱身,独自穿过街巷,进入一个棚屋。 卢通远远跟随。 走到棚屋后,隔着几层油布、毡布,察觉到几股血气后,心头微缓,左右扫了一眼,钻入棚屋内。 “噗。”
中年人气血上涌,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床上。 卢通封住此人气血,走到后面,看着两头近丈高的双峰骆驼,抬起手掌,运出法力。 …… 凌晨时分,集市逐渐安静。 “啊~” 祖奎站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够用了?”
“够了,明后两天的也够了。不少人去外地运货,两天后肯定不缺白硝。”
“好,送去山上。”
“是。”
祖奎走出帐篷,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登上马车,进入车厢,刚钻进去,只觉一层层轻纱落下,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别动,动就死。”
下一瞬,气流滚动,眼前陆续钻出铁蛟、牛、鸟…… “我不动!”
“好。”
不大的车厢内,轻纱笼罩,纱帐内一人、一龙对立,周围环绕着四头庞大血妖。 “别怕,不杀你。”
卢通抬起龙爪,按在祖奎的肩上,道:“别反抗,你要是找死,也怨不得别人。”
“我懂,要什么,我都给你。”
卢通摇了摇头,提起祖奎,打入一枚血种,接着灌入法力、血灵。 祖奎缓缓缩小。 半盏茶功夫,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宝龟。 祖奎仰起头,豆大眼珠几乎跳出来,道:“我是祖家人,我家小姐是尚麟国的顺川天麟!”
“我知道。有人花大价钱要见你一面,只要安分一些,没有敢动你。”
“谁?”
卢通没有再理睬,挥手召回血妖,化作戴月猴枭,抬起手,张开嘴巴。 “不要!”
祖奎的大叫中。 卢通把金宝龟含入口内,打开窗户,闪身飞出车厢。最后道:“敢出声,死。敢动法力,死。有危险,也死。”
…… 商道上,两头双峰骆驼一前一后,正在快速奔驰,前面的驮着一个瘦削人影,后面的驮着一个包袱。 卢通四蹄翻飞,嘴里含着金宝龟,竭力模仿前方骆驼的姿势。 一切十分顺利。 叫做“老荀”的中年修士醒来后,先是大惊之色,之后发现财物没有丢失,又大松一口气。 余惊之下,不敢再停留,立即骑上骆驼离开。 与此同时,云盖城已经乱作一团。 祖府。 镇守此地的名成真人站在厅堂前,脸色森冷,道:“堂堂一个大修士,怎么会凭空消失,最近有什么异常?”
庭院里站满了人,没有一个人出声。 一个白袍修士从外面进来,拱手道:“师尊,有线索了。祖奎失踪之前,有鳞兽察觉到集市方向闪过一道十分凶厉的气息。”
“嗯?”
名成瞪大双眼,瞬间想起了三个多月前,曾经出现过的气息。 之前探查无果。 此时,一个个线索重新浮入脑海,顿时察觉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目标。 “星波,三个月前,搜寻野妖时,是不是有一头落单的鳞兽?”
“是。”
白袍修士略作回忆,道:“弟子派人问过,此兽被困入行商的仓库,入城后被三师弟的女儿看中,留了几天。”
“行迹有疑,为什么不盯?”
“回师尊,弟子派了一人暗中观察,直到鳞兽下山才唤回来。”
“有何发现?”
白袍修士察觉不妙,神色微急,道:“没有可疑之处,行、走、坐、卧,一切正常。甚至……甚至和野兽一样,当街撒尿。”
“蠢货!鳞兽天生聪慧,岂会如同野兽?去找,找出那头的鳞兽踪迹!命人封禁关卡,严查云盖城离开的一切车马、妖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