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乱糟糟一团。 卢通扶起大憨,把他靠在墙上。 又回去提了一壶凉茶,灌下去。 大憨慢慢清醒过来,把吊在外面的舌头收回嘴里,吧唧着嘴巴道:“头儿,我,长毛了。”
“什么?”
卢通摸了摸大憨的脑门,软软的、肉肉的,上面没有一根毛。 他想到了其他地方,嘴角抽了抽,摇头道:“哪儿长毛了?”
按照大憨的岁数来说,晚了点。 不过好饭不怕晚。 现在才长毛,说明大憨还没有成年,说不定以后还能长把子力气。 大憨也揉了揉脑门,然后脱掉衣服,转过身背对着卢通道:“头上,背上,屁股上,全都长毛了。”
卢通又上手摸了一把,手感光溜溜的比女人都滑。 “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到长毛了?”
“刚刚,头晕,看见长毛。”
卢通猜测应该是半妖血脉的原因。 半妖的血脉千奇百怪,有的血脉觉醒时间晚,也许一觉醒来血脉觉醒,很快就成了另一幅模样。 血脉觉醒有好有坏。 大憨脑子笨、力气小,基本没有再变弱的可能,所以八成是大好事。 震动反复来了几波。 卢通见街上站满了,回去搬了几张桌子、椅子,大声吆喝道:“新店开张,一文钱一碗,图个好彩头。”
很快,一群人围过来。 “叮叮当当。”
柳铁匠刚送的巨大铜象里面,铜钱进去的声音响个不停。 茶馆门口坐了一大群人。 卢通却躲在角落,腿上摆着两本书,《解字》、《地志·云英城》。 旁边还坐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孩子——柳铁匠的儿子柳才顺。 卢通听到“起雾”后,立马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关乎自家的性命。 可是蹄子的记忆里,关于起雾知道的很少。 问柳铁匠,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远处有邪门的东西过来,一页宗会带人抵抗。 卢通在地志里找到九年前的一段介绍,里面有“雾”这个字,立马把书递给柳才顺。 “小顺子,给叔念下这段话写的啥,叔给你糖吃。”
小家伙立马来了精神。 “不要糖,我要‘电光雷音兽’!”
“啥?”
卢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听名字不像便宜货。 小家伙双手比划出一对牛角,张牙舞爪道:“这都不知道!机关雷牛,跑的特别快,叫声像打雷!只卖半两银子!”
“行,念吧。”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真敢狮子大开口。 柳才顺十分开心地接过书本,认认真真念道:“云英城建城七五六年,地动。城中房屋倒塌……五日后,雾来。众弟子率民抵抗,大胜。”
大胜? 卢通皱起眉头。 不对啊。 九年前蹄子虽然还小,但是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死了很多熟悉的半妖。 书上的内容可能是假的,记忆绝对是真的。 卢通看着上面秘密麻麻的文字,找到一大段有“妖”、“半妖”的。 “念这一段。”
附近有小孩从废墟上捡了很多古怪的玩意儿,柳才顺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 卢通一把拽住他。 小孩子心性,见了桃想吃桃,见了狗又想逗狗。 “不要电光雷牛了?”
柳才顺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眼书,突然一把抓过书,看了两眼用很快的速度说道: “这是征妖令,让妖和半妖上山去抵挡雾怪。每两个征召一个,每家最少出一个。城外的只要是长大了就必须上山,要不然关进万冢山。”
叨叨叨一通念完,柳才顺扔下书就跑。 一边跑一边喊:“卢叔,是电光雷音兽,别买错了!”
卢通捡起书,心中暗道:没文化就是吃亏,看个书都得哄小孩。 “老柳!”
“干啥?”
柳铁匠正在旁边喝酒吹牛,红光满面地转过头。 “你家小子想找老婆了,让你赶紧准备聘礼,要电光雷牛。”
“什么!臭小子,人呢?”
卢通摇了摇头,开始翻来两本书比对。 花了一炷香时间,他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和柳才顺说的基本一样。 起雾后,雾里面有雾怪。 户籍在城里的半妖,每家最少出一个半妖出城抵御雾怪。家里半妖越多,征召的就越多,最少二中取一。 户籍不在城里的,只要长大了就必须去抵御雾怪。 卢通松了口气,他和大憨的户籍都在城里。 如果这次规矩不变的话,他们中只需要征召一个。 …… 阴云迟迟不散,天黑得格外早。 夜幕降临后,十几道耀眼的火光从城池上方划过,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各户妖兽、半妖,返回户籍所在位置。野妖全部到城门口汇集,胆敢躲藏者杀无赦!私藏妖类者,同罪!”
很快,大街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半妖、妖兽。 卢通叫上大憨一起回茶酒馆,正要关门时,一只没有毛、也没有角的山羊半妖用力撞到门上。 它看起来像是剃光了毛的山羊,只是羊皮换成了人皮。 另外头顶有一束灰白色的长发。 “咩、救、咩!求求,救、命!”
大憨一屁股坐下去,死死挡住门口,然后伸出猪脑袋和门外的山羊顶在一起。 大憨力气小,但是体积大; 山羊力气大,但是岁数老。 一时间僵持在门口,谁也顶不过谁。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薅住山羊的头发,把它扔到街上。 关上门,又传来一串撞门声。 卢通搬了张桌子顶上门,道:“走,回房间。”
“哦。”
掀开通向后院的门帘,卢通瞬间愣在原地。 睡觉的石头屋子竟然被震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滚了一地。 祸不单行啊。 卢通满肚子郁闷地返回茶酒馆。 大憨似乎感觉到了卢通情绪低落,沏了壶热茶,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过了没多久。 外面传来各种叫声、哭声、哀嚎声,还有修士的喝骂声。 卢通越听,心里面越慌。 很多妖兽、半妖们,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它们感觉到了大凶险。 他站起来揉了揉大憨的猪脑袋,苦笑着说道:“大憨啊,你个傻缺,老子这次出门五死五生,你还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
卢通已经决定了。 如果这次还是二中取一的话,让大憨留在城里,自己出去对付雾怪。 他有脑子、有银子、有法器,活下来的概率应该不低。 而大憨啥都没有,去了就是送死。 日日夜夜相伴这么多天,卢通对大憨已经有了浓厚的感情—— 主仆之情。 卢通走了两步,看到大憨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流眼泪。 硕大的猪眼含满了泪水,一大串眼泪掉在身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卢通心里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大憨也感觉到了危险,而且知道卢通在保护他。 卢通十分感动,一巴掌抽在大憨的大耳朵上,骂道:“哭鸡毛哭,老子还没死呢!”
“嗷哇!”
大憨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