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宝筝手臂撑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看向了厉子言,“我恨慕长歌,你也一样。可那狐媚子不止诡计多端,更有些个碍眼的人在身旁。”
“倘若我们各凭本事,想要对付那狐媚子可难的很,而我们倘若能联手,只怕就不一样了。”
“联手?”
厉子言嗤笑一声,“当日在慕家,你要是有本事对付得了她,早就该动手了,还会拖到今日?”
“同你联手,我只怕自己要被你牵连。”
慕宝筝闻言,却不恼,一双幼鹿似的无辜眼睛,只轻轻一眨,意味深长,“子言表弟,你不肯与我联手,到底是怕我没这个本事,还是你其实并不想真的将慕长歌置于死地?”
慕宝筝的声音不急不慢,轻飘飘落了地,绵软话里藏着的一根针,却结结实实扎在了厉子言不易察觉的敏感之处。只听重重一击,厉子言掌心已落在了桌面,茶盏被拍飞落了地,热腾腾碎了一地。慕宝筝眉心一挑,意味深长,“看来还真被我给说中了,倒也是,那狐媚子天生就有着张狐媚脸,能把男人的魂儿轻而易举便勾走。”
“你平日又见惯了那些个唯唯诺诺,对你言听计从的温顺女子,而那狐媚子,又偏偏很有几分不同。你会待她有了别样的情愫,也是寻常。”
“只不过……”慕宝筝樱唇抿了抿,斜斜扫了过去,“你只怕是忘了,到底是谁,才害得你们太傅府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将那眼眸微微一眯,只听她声音又诡谲了几分,“你在对那狐媚子动心的时候,难道就不曾听到,你那死去的二哥和小妹,正在地狱嚎哭的声音么?”
“住口!”
厉子言又是重重一掌,这回干脆将那桌子给拍成了碎片。他手掌已按在了剑鞘上,锋利刀刃,已出鞘了几寸,而厉子言的神情,比那利刃还要森寒。“别太猖狂!就算有四皇子当你的靠山,太傅府也照样不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
见状,下人登时又慌张了起来,连忙上前阻拦,唯恐他当真火气上来,万一真的伤到了慕宝筝,到时候可不好同四皇子交代。“都给我滚下去!”
厉子言厉声呵斥了一句,又将那剑用力甩向一旁,“伤了她,我还怕脏了我的剑!”
下人面面相觑,犹豫半天,才一个个离开了房间。盯着慕宝筝,半晌,厉子言忽的笑了笑,“这样着急,甚至还越过了四皇子,就要来与我们太傅府联手。只怕……”“你会有这提议,不只是因为慕长歌是你恨入骨髓之人,还有什么别的,尤其是不能被四皇子所知晓的理由吧。”
瞬间,慕宝筝脸色便有了极微妙的一变。定定地从他对视了片刻,慕宝筝微微一笑,眸子里的光,却依旧是冷的。“先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总觉得你不比那愚钝大哥好多少。没想到,你竟只是深藏不露。”
“这倒也省了我拐弯抹角,如此,我便直说了。”
慕宝筝示意他贴近过来,“我要你想法子,助我入宫。”
厉子言先是不解,而后眉心一紧,“入宫!?你难道是要……”“不错。”
慕宝筝冷冷地打断他,“你想法子助我入宫,我也定能助你们太傅府一臂之力,让那狐媚子血债血偿!”
厉子言却后退了半步,沉了俊秀双目,斜睨着她,“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你不会想不明白,若你当真肯帮我,那我也就没了退路。做,抑或不做,取决于你。”
慕宝筝扬起手,淡然理了理衣衫,“三日为期,若你能够想明白,便想法子去找我。”
说罢,慕宝筝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出,待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厉子言方才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他竟从未想过,慕宝筝她的野心,竟远远不是他所能够想到的……厉子言的视线,落在了那被扔到一旁的剑上,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慕宝筝的这提议,他究竟应不应当……下意识站起身,厉子言便想要去向厉太傅处,脚步又硬生生一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转了方向。日落,日升。清晨,站在千翠院一角,慕长歌静静地凝视着一片叶尖上的露珠,身侧则站了素玉。“这么说来,我那三妹妹她,的确是在知道了厉若仪已死的消息后,便去到了厉府,是么?”
“回小姐的话,就是这样。”
素玉道,“三小姐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去的,身旁没有任何四皇子府的人陪同。”
慕长歌听了,静谧目光,徒增了些若有所思,葱白指尖,在那露珠上轻轻一点,视线也随着从叶尖跌落的小水珠闪了一闪。“大意不得,继续盯着她。”
慕长歌又道,“六皇子同厉淑妃的探子呢?”
“小姐放心,奴婢也已经处理好了,绝不会让他们起疑心,也绝靠近不了小姐。”
素玉认真道。“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慕长歌笑笑,“这段日子,只怕也要多操劳你一些了。”
“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奴婢是认准了小姐的,为小姐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这些。”
慕长歌侧过身子,“盯了她这么久,你也乏了,我已经让碧珠准备好了点心热汤,吃些便回去歇息着吧。”
慕长歌话音刚落,正欲同她一起回到房间,眼前的素玉,却在眨眼间便转了一副狠厉模样,锋利软剑,也已经被她紧攥在了手中。“素玉!?”
慕长歌眸光一凛,素玉手中的利刃,却毫不犹豫地便对准了她的脖颈刺了过来——慕长歌只觉得一道寒气扫过,软剑却是自她颈旁滑了过去,笔直刺向了她的身后。这一剑却是落了空,未曾刺到什么,一道人影只一闪,慕长歌的肩膀上便多了一只手,那手用力一揽,便紧紧箍住了她的身子。慕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千翠院里何时多了一人,她同素玉竟丝毫不知!按在她腰间的力度一紧,下一瞬,慕长歌便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被提到了树上。焦灼在顷刻间便布满了素玉双眸,她握紧软剑,却不敢贸然上前,树上安稳的位置太少,一着不慎,便会伤到了慕长歌。“来者何人!?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慕长歌被那人自身后提了上去,先前并未看到他的样貌,此刻站稳了身子,又没有什么武器抵在她身上,她方才沉下心去,稍稍侧过视线。这一眼看过去,慕长歌也还是未能知晓此人的长相。只能看得出,这人的打扮,着实怪异到了极点。那人一头青丝如瀑,只以玉带简单束在脑后,面上戴了只面具,那面具空白一片,就连想要看一看眼睛都看不到,原本应该为了双眼镂空的地方,就只有两个极细小的孔洞,看上去只是黑漆漆一片。这人的手也露在外面,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一时间竟也有些雌雄难辨。他的身上,也不曾佩戴着香囊等物,只打眼一看,就连他是男是女也极难以分辨。就在慕长歌悄悄打量着他的时候,那人也开了口,谁知声音一出,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小姑娘,如此泼辣做什么,我可有要伤害你家小姐的意思?”
这声音,听上去竟也是不辨雌雄!“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个比天上仙子还要好看的慕家二小姐,慕名而来,想一饱眼福罢了。”
这话说的太过轻佻,素玉面色顷刻间便浮现出了一抹杀气——“什么不三不四的登徒子,也敢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你若是识相些,快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登徒子么?慕长歌微微屏住呼吸,不,不对,这人的话虽然轻薄了些,双手却始终规规矩矩。就连素玉都未曾提前察觉到他在,有着如此好身手之人,若真是登徒浪子,想必早就按捺不住了。思及此,慕长歌略一沉吟,开口道:“既无轻薄之人,阁下又何必让我的婢女紧张至此。”
闻言,身旁那人竟笑了起来,“你不怕我?”
“阁下没有害人之心,长歌为何要怕?”
“你怎知我没有害人之心?”
尽管隔着一层死板的厚重面具,慕长歌却仍不难感应到,那人此刻脸上正浮出的玩味。“凭阁下的身手。”
慕长歌淡淡一笑,“既不是怀揣歹意而来,阁下不妨与我一同下去,我这千翠院里的梅子汤,可是极好的。”
闻言,那人又笑了起来,钳制住她的手不曾松开,也没有再更用力。“有趣,有趣。原本我还以为,另一个就已经够特别,谁曾向,这里竟还有一个!有趣,当真是有趣!这一趟,不枉此行!”
“另一个?”
慕长歌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处,“阁下所说的另一个,指的不知是什么?”
“来日方长,无需着急,你现在不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知道。至于现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