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慕长歌,厉若仪乖巧唤了一声,“长歌表姐。”
“若仪表妹。”
慕长歌冲她淡淡一笑,一旁的慕洪宇却在瞬间提起了警惕。“表哥不必这样防备着我。”
厉若仪眼眶一红,委屈且强做笑颜的模样,端的是惹人心疼。厉若仪轻轻垂下了头,怯生生开口:“今日我们厉府,就只来了我一个。”
“祖父年纪大了,生了病,不能入宫,父亲又远在边疆,三哥就留在了家中。”
说着,厉若仪眼中的泪珠又晃了晃,嗫嚅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先前一事,若仪也不知内里究竟如何。只是……我却清楚,二哥虽丢了命,同表哥也是毫无关系的,又怎能将那责任,一股脑尽数推到表哥头上?”
“这些都是若仪的肺腑之言,若表姐你们不肯相信,我当真是……”慕洪宇不言不语,看似平和的神色当中,却仍挂着一抹警惕。慕长歌眸光扫过厉若仪,语气虽淡淡的,却比慕洪宇缓和了太多。“若仪表妹怕是想太多了,我们对你可从未有过什么不信。倒是你这眼泪,还是赶紧擦一擦,别让人瞧见,失了礼数。”
这几人正站在一起寒暄时,张嬷嬷也已顺着另一条路,回到了厉淑妃的寝宫。“来了么?”
“回娘娘,大小姐已经来了。”
张嬷嬷道,“正同慕家二小姐在一起。”
厉淑妃握着螺子黛的手微一停顿,“慕长歌有什么反应?”
“奴婢看不出,像是没什么反应。”
张嬷嬷道,“看那二人神态,很是平和。”
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厉淑妃又专心致志对着镜子,细细描起了眉。张嬷嬷在旁等候半天,都不见厉淑妃再开口说什么,便小心翼翼道:“娘娘,厉府又派人来了,说什么也要让大小姐回去,娘娘您看……”“就说,本宫正在陪同太后,找不到本宫,也找不到大小姐。”
“是。”
张嬷嬷道,“奴婢这就去。”
仔细描好了一双眉,厉淑妃仔仔细细打量半晌,眼底忽而透出了一抹隐隐约约的寒意。这回,厉府的人,原本应当是一个也不到的。厉太傅隐约察觉到了皇上真正的意图,方才想要避一避风头。厉太傅这样做,原本是唯恐厉子言会一时冲动,谁也没想到,厉子言没动什么心思,反倒是厉若仪悄悄自作主张,来到了宫里。她原本对厉若仪,的确是心疼怜惜的,可自从她上次来过一次之后,厉淑妃便转了念头。厉若仪既然想要利用她,那她也就自不必在心中为了她留什么姑侄情分。后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后宫生存多年的厉淑妃,学到最为深刻的一点就是,想要活下去,要想活的比别人好,那么,只能是要么吃人,要么被吃!即便是血亲又如何,只要那人存了一星半点利用她的打算,她便会毫不留情选择做吃人的那个!将一点胭脂化开,仔仔细细涂在在唇上,厉淑妃缓缓起身,时辰到了,她倒是要看看厉若仪那丫头,究竟有什么样的法子,到底……值不值得为她所用。御花园内,厉若仪的身影,有些形单影只。在朝堂上,有些事情无需言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迅速传遍所有人的耳中。皇上对厉府的态度,已有了些微妙,想当然,先前对厉太傅趋之若鹜的大臣们,虽不至于即刻便要狠狠踩上一脚,却也都不再刻意恭维厉家的人。然而,厉若仪却不觉孤独无趣,视线始终悄悄落在侧前方的苏云浩身上。此时尚且不到寿宴开始的时辰,皇子们却零零星星到了。如今尚未到传位之时,为数不少的大臣们,却早已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押宝了某一位皇子。明面上虽不透露出什么,可只要看谁同哪位皇子更加亲近一些,便不难知晓。几乎所有人都在忙于和不同的皇子周旋,也因此,没有人察觉得到厉若仪那痴缠的目光。自多年前与苏云浩相见,便在厉若仪心中种下了情根。她爱慕太子已多年,无论厉府是如何倾尽全力去支持四皇子,在厉若仪眼中,始终就只有苏云浩一个。可他却偏偏……厉若仪视线斜了斜,溢满柔情的双眸,顷刻间便徒增了一抹阴翳。无论有谁前去,苏云浩始终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眼里似乎就只有眼前的祁靳之同慕长歌!容貌或许她有三分不及,可除却容貌,她又有什么是比不得慕长歌的!?她也好,厉府也好,近些日子这桩桩件件,有什么是能够同慕长歌此人脱得了干系的!?一想到这些,厉若仪牙根便紧了三分。祖父怕了她,她可不怕!人在最得意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如若不能趁了这时机将慕长歌斩草除根,日后又怎会有这么好的时机!?“小姐。”
跟随在慕长歌身后的素玉,察觉到了厉若仪的一丝异样,可等她再看了过去的时候,厉若仪又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模样。慕长歌侧了身子,“怎么?”
“没什么。”
素玉话音一梗,“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素玉话音刚落地,便听得有一声太监的尖利声响传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先前还一片嘈杂的御花园,顿时便齐刷刷响起了跪拜声音。帝后二人一左一右,陪在太后身侧。待到太后示意起身时,慕长歌的视线极迅速地看了一眼太后。太后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一头银发,却精神矍铄,体态微胖,乍看之下,不过是个和善的老妇人,然而只要对上她的目光,那不怒自威的凛然,瞬间便会令人不敢造次。“后宫有妃嫔同哀家说,咱们宫里许久都不曾热闹过了。太过拘泥礼数,自然也热闹不起来。皇上你且告诉他们,谁也不必拘泥,今日只求一个宾主尽欢。”
太后的声音,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个清楚,然而她仍旧要让皇上转述。自皇上真正坐稳龙椅的那天,太后就曾告知群臣,自此之后,除非迫不得已,身为太后的她,绝不会再与当朝臣子有何瓜葛。这句允诺,太后已坚持了几十年,退居后宫颐养天年的一刻起,便再也不曾过问过半句。太后此举,也换来了群臣越发敬重。至今,朝中都仍有一批暗地里誓死效忠太后之人。“皇祖母最是随和,孙儿先替大家谢过皇祖母了!”
苏云浩凑近过去,他一近前,才逗的太后脸上真正有了几分笑意。有了太后的这话,众人也渐渐放开了许多。当周围谈天说地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之时,慕皓轩有些按捺不住,悄声道:“二姐姐。”
“这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么,怎么不见几个宫中妃嫔,就连皇子公主都不多见?”
“想这种臣子家眷多的场合,他们是可来可不来的。一来是因为嘈杂,二来,有时也要为了避嫌。”
慕长歌同他一一解释道:“待到入夜,才算是宫里的家宴,更正式一些,那时除非必要,宫里是人人都得去的。”
太后寿辰,臣子进宫献礼参拜,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但宴请臣子这一场,并不能算是什么正式寿宴。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就算公主想要来凑个热闹,她们的母妃也极少会同意。至于那些个已成年了的皇子,心计深一些的,同样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前来。若是同什么大臣走的过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一如苏翰羽,他今天便是连个面都不曾露,他的野心最深,耐心同样也深的可怕。当别的皇子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要在明里暗里一较高下的时候,他则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绝不透露出一丝一毫能够引人怀疑的细节。除了苏翰羽,四皇子苏易斌今日也没有出现。想也知道,厉淑妃是何等心机深沉之人,苏易斌想不到的,她也会面面俱到为其安排。更何况,现在有关于苏易斌同慕宝筝的那些暧昧传言,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谁也难保不会流传入宫。今日又是他人多嘴杂之时,城府深沉如厉淑妃,又岂会轻而易举便让他出面?至于后宫的妃嫔,来的也是寥寥无几,看样子,此刻前来的几位妃嫔,应当也是平日里甚得太后喜爱的。“那……那人又是谁?”
慕皓轩悄悄示意慕长歌看过去,脸上不自禁便浮起了一抹红晕,“那位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以前我好像从没见过。”
瞧见他这模样,慕长歌轻笑着打趣道:“三弟弟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太后倘若知道了,必定欣慰的很,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真就牵了根红线。”
“且让我先瞧瞧,看看是哪家的姑娘。”
慕长歌顺着慕皓轩的视线望了过去,却在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脸颊的笑意下意识便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