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丛嫩芽,本王可是记得,二小姐你最喜欢的便是这。”
“难为王爷这样有心,长歌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莲步款款入了座,慕长歌又将房内其他下人打发了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下素玉一人,方才又开了口。“可是先前长歌托付王爷打探之事有了眉目?”
“算是有,也算不得有。”
见她侧目过来,祁靳之面露无辜,“这可算不得本王卖关子。”
“二小姐起初托本王,在苍德打探府上老夫人的母家,本王半刻也不曾拖延,便安排了人去。”
“本王虽身在百安,但对苍德的事情,照样可以了如指掌,也未曾存有半分敷衍之意。只是……”祁靳之话语顿了顿,两道剑眉微微一紧,面上已多了几分凝重。“本王的人,探寻遍了整个苍德,都未能寻得到老夫人的母家。”
慕长歌视线一挑,“未曾寻到?”
他一手搭在桌沿,修长手指轻扣桌面,“这未能寻到的意思,并非是现在找寻不到,而是……自始始终,苍德都从未有过这样一户人家。”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慕长歌眉目之间,已然徒增了些许凛然。她早已预料到,老夫人在苍德,只怕并不像是她先前所了解的一般,但她却从没有设想过,这么多年来,老夫人竟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从宋姨娘那听说,老夫人的母家,在苍德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家中既有朝中重臣,也因经商富甲一方。先前,在老太爷年纪轻轻便病入膏肓,慕府险些一蹶不振之时,也是老夫人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又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才力挽狂澜,好歹才算令慕家回归了些往日的荣耀。能够拿的出那样多的嫁妆,又有着这样非同一般的能力,老夫人的出身,绝不可能是寻常的人家。以往老夫人对母家绝口不提,尚且可以当是老夫人上了年纪,纵使思乡情切,也难以回到故土探望。可如今看来,老夫人的闭口不提,恐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凡事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祁靳之敛了目光,又叮嘱了这样一句,“若不是别无选择,有时其实知道的多,未必会比一无所知更安全。”
慕长歌淡淡一笑,“怕只怕,很多事都由不得人。个中意味,王爷不也一样心知肚明么。”
笑了笑,祁靳之端起茶盏,晃一晃,茶香顷刻间又溢了满屋。眼看祁靳之又要开口,忽而听到门外一声低低惊呼,是素玉的声音,“你这脸是怎么了!?”
直觉不对,慕长歌起身,掀开门帘便见到那像是要东躲西藏的碧珠,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红彤彤一个巴掌印浮在上面。慕长歌脸色顿时一沉,眼底透出了一抹厉色,“怎么回事!?”
“只是挨了一下子,奴婢皮糙肉厚,不打紧,小姐哪就用得着这样紧张……”碧珠急急瞪一眼素玉,怪她大惊小怪。“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长歌沉了声。见拗不过去,碧珠这才不得不开了口,“是三小姐打的。”
“奴婢从老夫人那离开,恰好撞见三小姐也回了府,奴婢不曾开口说什么,三小姐便先就给了奴婢一巴掌……要不是老夫人命柳妈妈将三小姐给唤了进去,只怕三小姐还不肯就这样轻饶了奴婢。”
说话时,碧珠偶一碰到嘴唇,便疼的直抽冷气,慕宝筝那一巴掌打的极狠,嘴巴内里的皮肉都给蹭破了。“先别说了,去上些药,尽着好的用,若没有,就使唤那些个小丫头去跑一趟。”
慕长歌开口时,面色虽平静,神情之中的心疼却是半点水分也不掺。慕宝筝会拿撞见的碧珠撒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老夫人为何会刻意阻拦?嘱托素玉带了碧珠去上药,慕长歌眼底神思亦越发凝重。此时。老夫人房内。慕宝筝双目空洞,呆滞无神地坐在老夫人眼前,唇角挑着格外明显的一丝讥讽冷笑。老夫人面上隐隐划过一抹薄怒,到底还是掩盖了过去,只加重了语气,“如此冲动,拿一个丫鬟撒气,又有何用!?”
呆愣了半晌,慕宝筝那木然双眸才间或一轮,僵硬语气之中,却字字句句都直冲老夫人而去。“拿丫鬟撒气无用,老夫人的法子,不也一样无用?”
“若您的法子有用,母亲现在也就不会只剩下一捧白骨,任由那乱葬岗的野狗叼了去!”
柳妈妈脸色大变,正欲开口阻拦,就被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目光给阻拦了下来。“你可是在埋怨我?”
慕宝筝嘴角讥讽又深了几份,“孙女不敢。”
“不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遮遮掩掩。”
老夫人望向慕宝筝,冷笑一声,“若你母亲足够有心计,也不至于就这样稀里糊涂丧了命!怪不得旁人!”
慕宝筝瞪大双眼,已是血肉模糊的双手,狠狠一紧,裙摆上便又多了一处血迹。缓缓叹了一声,老夫人身子前倾,凝重目光,紧紧盯着慕宝筝。“你母亲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要给你的,我同样也会让你得到。若你想要替你的母亲报仇,我也自不会阻拦你。只一点你需得牢牢记住——”“要么,你有着足够的本事,能将对方一击丧命;要么,就别凭着那股子冲动去贸贸然动手。”
“那日你母亲被带走的时候,她同你交代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想必也无需我再多言。”
被提及大夫人,慕宝筝脸上才算是有了几分活人气儿,一双瞪大的眼睛又在瞬间赤红一片,两片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看你这模样,应当是明白的了。”
老夫人又垂了视线,摆摆手,“且回吧,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如何才不至于步了你母亲的后路。”
雁儿提心吊胆地在一侧打量着慕宝筝,现如今在慕宝筝面前提及大夫人,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现在大夫人已经没了,若慕宝筝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激怒了老夫人,往后这日子恐怕……然而,雁儿担忧的一幕,始终都没有发生,慕宝筝圆睁的双目内,那怨愤的眼泪层层叠叠积起,几乎要将她的眼眶生生撑破,却又被她狠狠忍了回去。被指甲划烂的掌心,痛处一路钻到了心里,慕宝筝的眼底,尽是一片野兽般的嗜血愤恨!无用的眼泪,流了也只会给人徒增笑料,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自己活成一个笑料,她要按捺着,似冬眠的毒蛇蛰伏着,待时机一到,便让慕长歌那贱人为母亲陪葬!忍着那满腹的冤屈恨意,慕宝筝屈辱地起身,“老夫人的教诲,字字句句,孙女定当铭记于心!”
由雁儿搀扶着,已近虚脱的慕宝筝,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等她走远,老夫人望一眼柳妈妈,“这么多年,你我亦主仆亦姊妹,想说什么你便说吧。”
柳妈妈躬身,低声道:“老夫人,二小姐她,也是老夫人您的血脉呐。”
“奴婢虽不及老夫人有一双慧眼,却也看得出,二小姐远胜三小姐聪慧,为何您却始终不肯待二小姐亲近?”
无声的笑了笑,老夫人缓缓开口,“无论是样貌,才情,长歌都要远胜于其他,我自然清楚。可她错就错在太出挑,太聪明,也太过不安分!”
老夫人眉心狠狠一沉,面上已带了几分凌厉,“几十年了,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早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即便是错,除了错到底,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柳妈妈恭顺听着,而后猛然身子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夫人的意思是……二小姐她已经知道了!?”
老夫人摇摇头,复杂至极的神色中,又隐隐透着一抹不安,“长歌她太过聪明,若现今不令她彻底安分,日后必当是个极大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