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宝筝脚尖转了方向,手掌下意识地攥紧成拳头,心跳已越发剧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那两名刺客,薄薄一层汗珠,已渗透了整个掌心。虽不知是什么原因,才会令厉森炎迟迟不下手,但方才经过了如此一遭,倘若不能在当下便同“谋逆”一事撇的干干净净,那么今日要遭殃的,可就未必会是慕长歌那贱人了!她的想法虽然有些冒险,然而此刻搏一把,总也要比束手就擒来的强。慕宝筝咬了咬牙,谁知,她尚未装作被人挤出的姿态,手腕便被慕长歌一把攥紧,抓了个严严实实,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扑到刺客那边去。“三妹妹没事吧?”
慕长歌神情极尽温柔,语气关切,攥着她的手腕却不曾松懈半分,“人多嘈杂,三妹妹可要仔细了些,千万别不小心别挤到了什么地方,万一不小心受了伤,可就不妙了。”
“你——”慕宝筝一双杏眼突兀瞪大,她方才看的分明,这贱人的眼中,分明是藏了一丝冷笑的。旋即,一抹冷汗,顷刻间又自慕宝筝的额角渗出,她心头狠狠沉了一沉,面对着那从不曾真正被她放在眼里的慕长歌,心头竟在这瞬间浮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畏惧。若说这小贱人,真的能够有着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早早便破了他们的局,可此刻呢!?她方才,的确是想要装作被人挤了出去的样子,再在无意之中,被刺客所伤——她是大夫人的嫡出女儿,倘若她在这场刺杀之中受了伤,便不难洗清大夫人与厉府勾结谋逆的嫌疑。这样做,也不过只是下下之策,走投无路的法子罢了,可要不用这招苦肉计,万一皇上真的怪罪下来,犯上谋逆,那可是死罪!她都已做好拼死一搏,护下母亲的准备,却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这贱人给拦了下来!慕长歌纤长羽睫轻柔地眨了眨,清冷双眸内,隐含了一抹幽幽锋芒,眉峰轻轻一挑,“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好心拉住你,不让你跌出去受伤,怎的三妹妹好像还有些不领情,叫旁人看来,倒像是非得以身涉险一回似的。”
这贱人!慕宝筝心口狠狠一坠,像是被只尖锐利爪,狠狠抓了一把。冷汗已浸透了她的衣衫,慕宝筝死命咬住两排贝齿,拼了十二分力气,将那翻涌杀意狠狠压下,硬生生做出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感激模样。只是那焦躁怒火,终究还是卡在了她的喉间,不上不下,令她一时间竟无论如何都有些发不出声音。在旁的大夫人,早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上前一步,将慕宝筝拉到了身旁,抬眼之间,那怨毒目光,已经变得感激万分。“你三妹妹向来胆小,想来应该是被吓坏了。方才幸好有你在一旁扯住,否则真要是伤了她,可如何是好?我竟不知……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是了!”
那一抹浓到了化不开的刻骨恨意,险些要在这字里行间喷薄而出,大夫人那攥紧的掌心,此刻已有了血迹斑斑,当真恨不得立即便将这小狐媚子拆骨扒皮,剁成肉泥方才解恨!慕长歌抬了抬视线,眉目淡然,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自那温婉唇角化作了锐利刀锋,冰冷地贴在了大夫人颈间。“长歌也是母亲的女儿,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去好好保护三妹妹呢?”
为了除掉她这样的一个“贱人”,他们竟能煞费苦心,布了这样险的一局棋,若她不能尽心尽力,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苦心!?慕长歌那似泉水般清冽的目光,低低掠向了一旁,先前被隐秘封住的锐利锋芒,如今全都渐渐浮起,令她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绝美凤眸,透出了一丝叫人万万不敢轻薄的凛然气势。一抹轻蔑冷笑,自她眸中一闪而过。想以苦肉计令他们早早脱身?未必太过小瞧了她!先前,她一步一步,走得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宛如踩踏在刀锋之上。如今,能够掐住大夫人命脉的这机会,终于在她的隐忍不发之中等到了,她如何会让他们如此轻易便能够逃脱!?只一个目光触碰,祁靳之便将一切都了然于心。就在谁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便见他掩在折扇之后的手腕轻轻一转,一颗米粒大小的东西便飞了出去,恰恰好,不轻不重便弹在了一名刺客裸露在外的脖子上。顿时,那二人便交换了个眼神,持剑的动作忽的一换,二人一前一后,身形错开,剑尖极灵敏地一挑,那厉森炎尚未反应过来,手中长剑,便在软中带硬的一挑之中,脱手便飞了出去——厉森炎面色刷的便张成了猪肝色,随即便刷的一下,煞白一片。周遭先是一声声惊呼,就在厉森炎面色煞白的一瞬间,又都不约而同却诡异地噤了声。方才那一招,只有厉森炎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剑,是根本抵挡不住,才会被人给挑了出去。可在一旁所有人的眼中,方才那一瞬间,无论怎样看,都像是厉森炎有意示弱,做足了戏份,才装作无力了一般!刺客在前,身为将军,却故意给那刺客留了后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今日在场之人,没有人会不懂!大夫人那攥住慕宝筝的手,更是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气,在那冷汗涔涔之中,只觉得胸口那颗心,几乎要就此翻滚出去。就在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的短暂一瞬,祁靳之唇角斜斜挑起,“这便是你们百安驰骋沙场的将军么?怎的瞧这力气,竟好像是连根绣花针都要拿捏不住。”
他这不轻不重地的一句奚落,轻而易举,便在所有人心中,落实了那个可怕的猜想。倘若不是与刺客早有勾结,堂堂将军,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给夺了兵器?厉森炎顿觉身子一僵,在这电光火石一瞬,他急出了密密麻麻一身的汗,却仍不知如何是好。进,他已手无寸铁,无疑以卵击石;退……他又如何能退得了!?此时此刻,倘若他逃,落在旁人眼中,岂不真成了与刺客有勾结!?到时……只怕整个厉府,都要被自己给连累!先前,有他同苏云浩二人侍从联手抵挡,将那二人挡在远处倒也不难,如今他兵器一脱手,先前那看似资质平平的二人,竟恍然之间有如神助,将侍从连连击退。之前还退守在侍从身后的苏翰羽,如今也面色凝重,攥紧了手中长剑,一手将苏云浩挡在身后。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二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一剑挑飞了一人,手持锐利长剑,杀气四溢,对准苏云浩便刺了过去——就在这一刹那,早已有准备的慕长歌,扬声便喊了出来:“危险!表哥!快快保护太子!”
慕长歌这一声,令厉森炎一个激灵,他狠狠一咬牙,夺了旁边侍从的佩剑,大吼一声便扑上了前。他自知今日是遇到了绝顶高手,但他又绝不能后退,后退,便是要带了整个厉府一同送死,可要是迎上前去,兴许还能捡回半条命。到底也是领兵打过仗的人,如何选择,才能将损伤减到最轻,丝毫都不难判断的出。见他嘶吼着冲上前去,做那拼死一搏,大夫人同慕宝筝脸上的血色,才算是稍稍回来了一些。她们丝毫都不担心,厉森炎今日是否会死在此处,甚至情愿他干脆死在此处。这已将心悬在了喉间的二人,丝毫都不曾察觉到,就在她们面色稍稍缓和的瞬间,慕长歌的唇角,却在此刻悄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母亲同三妹妹不必担心,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出事的。”
慕长歌这一声言语,轻柔似鸿毛,只有与她近在咫尺的大夫人二人,才听了个清清楚楚。还不等她们揣测她这话语之中的深意,便听得周遭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回首往过去一眼,大夫人胸膛之中的一颗心,便彻彻底底跌入了万丈深渊!那样近的距离,谁都以为,厉森炎必定不会毫发无损,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本该刺入他身体中的利刃,却分明带了几分不自然地偏向了一旁,连半根毫毛都未曾伤到过他。倘若不是早有预谋,那刺客的剑,为何能够伤得了侍从,却偏偏避开了这位厉将军!?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黏在了面色铁青一片的厉森炎身上,谁都不曾注意到,那稳稳立在一旁的慕长歌,眼角渗出的那一抹冷笑。紧张盯住这一切的慕洪宇,望一眼慕长歌,见她迅速地微微一颔首,便不管不顾地一头冲了出去,“太子殿下当心!”
“洪宇!?”
先前守在一旁的二夫人,见慕洪宇冲过去的竟是刺客方向,急急起身,手掌却在这万般焦急之下扑了个空,面上顿时血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