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不用去了,免得人家以为咱们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场间,见侯洛居然主动愿意陪同,方林想了想,摇头道,“我去就行了,若是成功说和,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行,你做主。”
侯洛也没有坚持,却是补充道,“不过你要替我敲打敲打贾归农那厮,算计到我皇城司头上了,当真不将我皇城司放在眼里?”
“行了,生这个事干嘛?”
方林笑道,“这些老狐狸在朝堂整天阴谋算计惯了,估计是习惯成自然了,没必要跟他计较,毕竟他那儿子也确实受了苦,想要报复,人之常情。”
“再说了,人家还是避讳着你的,你主动凑上去,反而会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
“行吧,依你便是。”
侯洛点了点头,朝一旁的王腾瞪了一眼,斥道,“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将人给带过来?”
“是是是!我这就去!”
王腾忙不迭跑路。 侯洛面色稍缓,又望向晁楼,道:“这事你兄长其实也有一定责任,按照本座的性子,保肯定要保,但罚也要照罚,不过看在方老弟的面子上便算了。”
我还要你给我卖人情……方林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没有说话。 他推了推晁楼,挤眼道:“晁兄,还不赶紧多谢侯大人,你兄长以后可还要请侯大人多多关照呢。”
“啊,是是是,多谢侯大人!”
晁楼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侯洛斜了方林一眼道,“不用你提醒,既然有你这一层关系,日后自会关照着些。”
方林笑骂:“你差不多行了啊,怎么,就这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要我欠你人情?”
“那到不必,多记着些老哥哥的好便行,上次让你在陛下跟前多说说老哥哥的好,说了没?”
侯洛嘿笑。 “刑部那边,老李年纪大了,再等两月。”
方林如是道,听得侯洛直接站了起来。 “真的?!”
“激动什么,又不是尚书,侍郎而已,品级也不比你高。”
方林笑道。 “那能一样么?你看我现在整天在干嘛!”
侯洛面色仍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骇然,“你小子现在真的可以啊……当真能说动陛下?!”
“难不成诓你啊?”
方林笑道,“最近不是调查百官么,对朝中人员了解不少,刑部侍郎的人选,上次碰巧陛下提起,让我推荐推荐。”
“这种事情,陛下居然让你推荐,你……推荐我了?”
侯洛又是惊喜又是迟疑道,“按理说,我资格还没到……盯着那个位子的人多了。”
“你资格虽然没到,但我早跟你说过,上次洞庭府一行,陛下看着呢。”
方林笑道,“而且刑部与我奉天司多有合作,这刑部侍郎一职,陛下自然要考虑这方面的因素,上次你我合作愉快,自然也在陛下眼里。”
侯洛惊喜:“那……两月之后,是陛下亲口说的?”
“想什么呢,这种事情,陛下难道直接跟我说,两月之后就让侯洛上?说是考虑考虑其实便已经差不多了。”
方林轻笑,故意道,“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算了,我还是让陛下再考虑考虑吧,就你这觉悟,让你上,也许是害了你。”
“别别别,好老弟,哥哥错了,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侯洛连忙赔笑,同时感激道,“多谢,老哥哥就知道你是值得深交的!你真是老哥哥的贵人!”
“打住,我这汗毛都竖起来了……”方林一脸恶寒道,“现在谢早了,到时候再谢。”
“一定!”
这一幕,看得晁楼心驰神往,同时心中激动不已。 他蓦然发现,他们这些人,还是低估了方林。 有这样一位好友与靠山,今后进了朝堂,想来便真的可以大展拳脚了! 呜呼,殿试为何要延期? 赶紧考啊! 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王腾将晁锋带了过来。 方林看见,这晁锋孔武有力,生着便是一副恶相,与他的鲁莽性子倒是符合得很,却是与晁楼这翩翩士子的形象差距甚大。 晁楼兄弟二人相见,自是一番涕泪横流,随后对方林和侯洛又是一番感谢。 对此,方林笑着摆手。 他想到了当初刚来的时候,被关在大牢足足七天,当时还不知道老头子也来了,无权无势,又没有靠山,那般惶恐心境,想来与今日的晁锋有些相似,很是感同身受。 不过当时的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贵人出手搭救,若不是咬牙冒险,侥幸跟老头子相认,说不定真就被砍了头,被自家老头子无意间给弄死了。 闲话不说,时间很快来到酉时三刻。 这个时代没什么太多娱乐活动,普通百姓一般酉时便早早吃了晚饭,戌时差不多就要准备入睡了,即便是官员,亦不会太晚。 是以方林选择这个时候过去,不早不晚。 同行的自然还有准备了一大堆礼品的晁楼。 按说以方林的身份,即便前去说和,也无需准备什么礼品,不过这些礼品乃是晁楼先前就准备好了的,便也就让他带上了。 可以说,真的非常给贾归农面子了。 方林对朋友还是非常仗义的,来到贾府门口,没有让晁楼去吃闭门羹,直接便报上了姓名。 若是晁楼去,毫无疑问,依然还会是连门都进不了。 奉天司方林拜访,那自然便不一样了,门房通报后,贾归农亲自出门相迎。 “什么风将方大人吹到了寒舍?快请快请!”
贾归农热情出门迎接,见到一旁带着礼品的晁楼,眼睛闪过一抹惊讶道:“方大人这是折煞下官了,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
“贾大人误会了,方某介绍一下,此乃方某好友,方某今日前来,乃是替他说和来了。”
方林没有客套,直接道明来意。 “说和?”
贾归农闻言面色微变,皱眉道:“何事说和?”
晁楼当即行礼,恭敬道:“学生见过贾大人,学生晁楼,乃是本届贡士,亦是皇城司晁峰的胞弟,今日特意前来替学生那不晓事的胞兄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说着,便将礼品递给一旁的家仆,而那家仆却是看了贾归农一眼,没有接收。 贾归农面色有些阴了下来,没有理他,亦没有示意家仆收下礼品,转而望向方林,沉声道:“原来,方大人是给那晁峰做说客来了……竟能请动方大人,这晁峰好大的面子。”
方林脸色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淡淡道:“倒也不是晁峰的什么面子,晁楼乃是方某好友。”
说起来,这贾归农便站在这说话,而不是先将人迎进去,已经是有些不给面子了。 而这般晾着晁楼,则更是让晁楼有些难堪。 他是自己带过来的,给他难堪,亦是不给自己面子。 不过毕竟是过来说和的,方林倒也没有过于计较,继续道:“事情方某已经了解清楚,确实是晁峰不对,太过鲁莽,给他一些教训,也是应该……不过,毕竟没有造成伤亡,还望贾大人能给方某一个薄面,放他一马。”
“便让他过来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如何?”
“再由方某做东,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段佳话。”
“至于令公子的伤,方某那里还有些妖髓凝膏,便赠与令公子,保证恢复如初。”
“妖髓凝膏可是个珍稀玩意儿,方大人好大的手笔。”
贾归农微微动容道。 “算不得什么宝贝,不过治伤确有奇效。”
方林耐着性子道。 他隐隐已经有些不满了,这贾归农说话阴阳怪气的,听得委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而且,自己二人过来也说了一会儿话了,对方却是一点都没有邀请入内的意思……当真是连门都进不去? 这是真有点不给面子了。 然而,更出乎他预料到的是,对于他的说和,贾归农沉吟半晌后,竟然摇了摇头。 “不是下官不给方大人面子,实在是下官就这一个儿子,且是老来得子,平日里生怕磕着碰着,谁承想,竟被那贼子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断了手臂,不,是打碎了手臂!”
“妖髓凝膏,下官也托关系找了一些,可效果却是不尽如人意,尽管外伤已经恢复,但骨头却是错了位,导致犬子手臂如今无法完全开合,落得终生残疾,此恨极大,不能不报!”
“错位了?”
方林一愣,以他的医学知识立刻想到,这应该不是错位,而是骨头被打碎了,又没有钢板之类的固定,导致恢复得不好。 偏生又使用了妖髓凝膏,恢复得很快,以至于畸形生长了。 这倒是个麻烦事。 晁峰这厮,下手确实太狠了些,这种性子的人,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将他放在街上巡逻,面对的都是一些百姓,便不合适了。 “这种情况,若想恢复,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再度将骨头打碎,将之固定好,再使用妖髓凝膏。”
方林如是道,对贾归农的不满倒是消散了大半。 换位思考,若换了是他儿子,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贾归农摇头:“不必了,岂能再让我儿受到碎骨之痛,现在虽不能完全开合,却也可开合十之七八,便这样罢。”
方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望向晁楼,苦笑道:“晁兄,看来你兄长确实要受到一些惩处了,他下手确实太狠了。”
晁楼亦是一副歉疚之色:“家兄确实过分了,唉……” 方林想了想,对贾归农道:“贾大人,令公子的事,方某深表遗憾,但事情终归还是要解决……” “下官知道方大人乃是为好友说和,亦知晓在外人看来,此事不大,不必揪着不放……但,也请方大人体谅下官心情。”
贾归农拱了拱手,低声道,“下官也不怕明着告诉方大人,那晁峰,我本意是取他性命的。”
“既然方大人出面,下官便看在方大人面子上,饶他一命便是。”
说着,他顿了顿,缓缓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须流放三千里。”
方林闻言,面色有些难看。 这贾归农嘴上说得好听,给他面子,其实就是屁话。 这种事情,即便老子不插手,你一个区区吏部郎中,难道还真敢要了晁峰的性命? 再怎么样,他也是皇城司的百户,不是普通平民百姓。 “……流放三千里,这与要他的命也差不多了。”
方林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理解贾归农的愤恨,但对方下手这么狠,确实过了。 而且,看样子,人家是真的没将自己当回事啊……也确实,什么方县子、方内阁,名头再大,没有实权,管不到人家,人家买你什么账? 即便最近奉旨监察百官,人家若是底子清白,行得正坐得直,自不惧你。 看来,最近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地位……方林如是想着,刚要说话,贾归农抢先开口:“若是普通百姓,流放三千里确实与要了性命差不多,但这晁峰乃是黄级武者,自不在话下。”
他一副我已经非常给你方林面子了的表情。 方林皱眉,也不客气了,开口道:“此事不过是误会一场,说到底,令公子不过是断了手臂,且已经恢复泰半,流放三千里,说不过去。”
“不过是断了手臂……”贾归农闻言面色一沉,道,“方大人此话,是否也有些过了?”
“陈述事实罢了,方某还从来不知道,大周哪条律例规定,执法重了些便要流放的,简直笑话!”
方林也冷声道。 “方大人有所不知,这晁峰可不仅仅只是一次执法重了些,本官觉得,其是冠以行公事之名,以泄私欲为实,此乃渎职,流放都是轻的!”
“算了,不必争辩……方某知道贾大人欲将晁峰弄到刑部去,行,那便如你所愿,方某亲自将人送到刑部,我倒要看看,此案,刑部谁敢徇私!”
方林彻底失去了耐性,不欲与他多说,带着晁楼,拂袖离去。 不给面子,便不给面子吧。 既然如此,那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跟刑部打过招呼又如何? 他还真不信了,刑部敢当着他的面徇私枉法,带着人情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