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其实知道,让他真正执掌奉天司,而后清剿、收编大周境内所有妖族,应该不是老皇帝一时兴起。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太子提了一嘴便能轻易决定。 老皇帝肯定是早有这个打算。 事实上,上次周冥联盟的时候,内阁会议,众人便设想过那种境内再无内城外城之分,百姓不再只能被困城内,可肆意出城,前往任何想去之处的场景。 应该在那个时候,老皇帝便暗暗记在了心里,想要实现这般愿景。 只是他也没想到,时机居然成熟得这么快。 眼下,恒境那边,自周军混入恒军之后,且自方林暗中授意天临城主减弱恒境内的鬼魅暴乱后,恒国的处境便好了很多。 稍稍有些意外的是,晋兵那边,在周军混入恒军之后,兵力居然也相应增加了不少。 这让大周有些意外,明明鬼潮在楚晋两国境内,仍在全力制造事端纷乱,晋国不应该能轻易抽出这么多人马出来才是。 不过想想,别人也不是傻子,既然周军可以混入恒军,那么楚军未必不能混入晋军。 若是这般解释的话,倒是可以理解晋兵为什么会遇强则强了。 人家不仅储备丰厚,还有楚军随时援助,自然也就不会露怯了。 不过这其实是好事,恒国那边传来消息的同时,亦将应对办法也带了过来:恒帝想要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在这种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引诱不管是不是掺杂了楚军的晋军深入,而后设下陷阱,一举将这些晋军全部吃下! 不能因为恒帝轻易被方林逼得匀了国运便小看了他,答应匀国运的因素是复杂的,易位而处,谁站在恒帝的那个角度,怕也都会选择匀这份国运。 闲话不说,总之恒帝的这个计谋,倒是正中老皇帝下怀。 对于大周来说,不管楚晋,甚至是恒,其实都是敌人,现在同仇敌忾,联合恒坑一把楚晋,这是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还有,因为中土形势不容乐观,老皇帝正愁楚晋会狗急跳墙,在近期直接撕破脸强攻呢,若是诱敌深入的话,在楚晋误以为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况下,反而不会这么快撕破脸强攻了。 如此,也就给了大周更多的发展以及积蓄时间。 这两个方面,皆对大周有益,老皇帝自然没有多作犹豫,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是以,眼下恒境那边的局势还是很稳定的,诱敌深入也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在恒帝再次来信,要给晋军来个狠的之前,大周可以暂时不必将心思放在恒境那边。 在这样的情况下,针对大周内部,彻底处理妖患的时机,自然也就成熟了。 也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收回田亩权的机会,一同开启清妖行动。 说起来,田亩权所包含的范围虽说是大周全境,但目前而言,真正能利用起来的并不多,相对大周全境,真正能利用起来的田亩只有约十分之一左右。 而剩下的九成,除开确实无法利用的山川河流,江海湖泊占了二成,还有七成便是被野外的各种妖族所占据。 这是毫无疑问的,甚至都不止七成,毕竟内城外城加起来的面积才多大,哪里能跟野外相比? 而野外大多都被妖族所占据,人们真正能耕种的地方,只有外城之外,一定范围之内的相对还算安全的一小片区域。 也即是说,大周朝真正侵占了田亩权的,其实是妖族。 门阀士族们所侵占的田亩权份额与妖族所霸占的地盘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现在,朝廷既然要收回田亩权,那索性就一起收,不厚此薄彼,要办门阀士族,更要办各地妖族。 东宫,太子书房内。 听老头子慢慢分析之后,方林总算了解老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大动干戈,要清剿整个大周境内的妖族了。 原来是为了收回更多的田亩。 “之前就听云姝说过,其实不止内城外城,野外其实也有不少百姓聚居,不过因为朝廷力量有限,管不到那里,这些聚居村镇就是占据当地的妖族说了算,百姓们大多都是奴仆,替妖族们耕种和畜牧。”“如果运气好,遇到性格脾性较好的妖族,当地百姓的日子也许反而会比一些外城百姓过得舒坦,可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嗜血嗜杀的妖族,那就是噩梦了……逃都逃不掉,所有人都是豢养的工具和血食。”
方林如是说道,眉头微骤,眼里闪过一抹杀意,“所以,老皇帝倒是提醒我了,眼下也确实要好好整治一下野外的环境了。”
“整治得好了,朝廷简直相当于变相得开疆扩土,不仅能收获大片良田,还能将野外那些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大周百姓的百姓收入囊中,甚至还能收获大量妖仆……” 周睿闻言点头,笑容有些怪异:“又赚地,又赚人,还赚粮食,甚至还赚妖仆……这买卖也是个大买卖了,之前是时机未到,只能干瞪眼,现在终于到时候了。”
方林好笑道:“原来您早就盯上了这一块。”
“可不么?”
周睿笑着说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好高骛远,眼睛一直盯着外面,家里面其实就有宝藏,还是大宝藏,可惜你没有一双慧眼。”
“我怎么没有想到!”
方林不满道,“一步一步来好吧,如果不是我之前一步步打下的基础,现在的时机哪里会这么成熟?”
说着,他顿了顿,起势弱了几分,“只不过形成惯性思维了,一直长时间望着外面,忘了往自己家里瞅一瞅了。”
周睿笑道:“我知道你忘了,所以我这不是提醒老皇帝了么,提醒了他,也就相当于提醒你了,不是么?”
“……说到最后,合着还要我感谢你?”
方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忘了,只是因为杀妖的收益并不高,根本没几个功德,就一直下意识忽略了,确实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想想,肃清大周境内妖族这种事情对大周的意义,根本不在于杀妖本身。”
“你知道就好。”
周睿点头,“不过也不怪你,最近这一段时间你也确实忙,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考虑到,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嚯,您可别!”
方林忍不住嘿笑道,“怎么回事?之前见了我,您可从来都没有好话,怎么到了这大周朝,每次见了面都要夸一夸,又有什么阴谋?”
“别给你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周睿瞪了他一眼,继续道,“说正事,你刚才既然领了旨,那就事不宜迟,也不用等到田亩权的事情结束了,等门阀士族们这次给的人全都去前线,将现在的前线兵马换回来之后,你就开始行动。”
“正好也给我壮壮声势。”
“壮什么声势?”
方林疑惑,不待老头子回答,很快反应了过来,笑道,“看来,您是真准备不留退路?”
“哄那些门阀士族出钱出人之后,当真不给一点转圜余地,将田亩权全都收回来?”
“这样的话,倒是确实要壮声势了,所有门阀士族联合起来的怒火,即便是太子,恐怕也有些吃不消。”
“有什么吃不消的,我是太子,谁敢造次?况且,有老皇帝坐镇,他们难道还真敢造反不成!”
老头子霸气道,“只是不想他们闹腾罢了。”
“何止是闹腾?”
方林笑着摇头道,“他们如果不找你这太子,最多也就是损失全部田亩权,找了你这太子,你金口玉言答应的事情,结果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不仅田亩权依旧全部损失,还大大出了血,人财两空……他们恐怕要恨你入骨了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担心老头子,有些笑不出来了,犹豫道,“要不,也别真做这么绝,稍微留一点情面跟余地?”
“怕了?”
老头子笑道。
“我怕什么,我是担心你。”方林道,“抛开太子的身份,你也就是个半步绝世……”
“想什么呢!”老头子摇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不可能的,别说在京都了,就是将范围放大到整个大周,有老皇帝这个踏入真圣的皇帝压着,谁敢动我这个太子?当真是要九族全夷了!”
“绝对不可能的,安全方面你不必担心,他们即便各种想方设法要报复我,也绝对不可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
“另外,你也别用前世的思维代入这事,是,这次如果事成,确实是狠狠剐了他们一层皮,但绝对不至于伤筋动骨,而剐他们的人是谁?”
“是太子,是陛下!”
“大周不是前世咱们那个时代,在这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局内人是很难突破这种思想禁锢的,更别说仅仅只是让他们出点血罢了。”
说着,老头子忽然坏笑道:“再说了,他们怪我干嘛,又以什么理由怪我?”
“我一直说的都是劝说陛下,至于劝得动劝不动……那是陛下的问题,他们总不能将责任全都怪在我头上吧?”
“我可从来都没有给他们打包票。”
“你就是太闲了,还用得着你替我考虑这些?是什么让你产生老子还需要你来提醒做事的错觉?”
“拢共才干了几件事,这就飘了?”
方林:“……” 老头子说话是真气人……也就这是自家老子,换了别人,他早动手了! “晚上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休息。”
老头子一副在老子跟前,你小子翅膀还没硬呢的表情,“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听我通知。”
“哦……” 方林很快走了。 他怕再不走,真的忍不住要辱骂太子了! 当然,气归气,对于老头子的手段,他还是极为放心且信服的。 那些门阀士族这次恐怕真要吐血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周潼离去后,哪里等得到第二天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顶着大大的眼袋来到了东宫。 显然,昨晚回去之后,他与一些人应该商议了很久,也许才刚刚结束,连觉都来不及睡就赶过来了。 “六叔这么早便来了?”
周睿倒也不摆那种毫无意义的架子,下人一禀告,便在前厅接见了周潼。 周潼也很直接,没有多作寒暄,直接道:“太子,本王不负所托,经过整整一夜的奔走,终于说服各家答应了太子的条件。”
“六叔,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本宫可没有提什么条件,本宫只是觉得,若达不到本宫所述,便贸然前去劝父皇收回成命,那绝对是讨骂,甚至反而会更加触怒父皇。”
周睿如是道,并不去踩周潼话里的坑,哪怕这种坑挖得毫无技术含量,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太子说得是,君无戏言,陛下一言九鼎,岂能轻易收回成命……”周潼点头道,昨晚之后,他已然不敢再轻视眼前的这位太子,哪怕心中焦急,仍谨慎问道,“不过各家这次确实展示出了诚意,不知太子何时动身,帮忙游说陛下一番?”“诚意不能仅凭嘴说,具体如何,本宫还没有看到。”
周潼当即道:“这一点请太子放心,各家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三成田亩权,今日便能全部归还,不是本王相熟的那几家,而是所有。”
“另外,各家经过一夜的商讨,终于凑齐了一百万两银,五万两金,同样会在今晚之前,捐献给户部,支持朝廷。”
“同时,各家也已让不少精心培养的家族子弟主动参军,因各家条件不同,每家的具体人数还待商榷,不过太子放心,总计不会少于五万人!”
“一百万两银,五万两金,还有五万军士?好,好啊……”周睿不住点头说着好,不过越说脸色便越是难看,最终直接起身。 “来人,替本宫送客。”
“这……太子这是何意?”
周潼急了,当即道,“太子留步,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
周睿摇头,面色漆黑道,“六叔都将本宫当傻子般戏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呢?都聋了!”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