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顶。两盏高高举起的灯下,一阵清脆高跟鞋声响引着两位身穿白色婚纱的女子出现。“今天是我同兰子的新婚大喜之日……”身穿婚纱的高跟鞋喜笑颜开地说道,伴在他身旁的新娘同样穿着一件白色婚纱。高跟鞋修长身材格外反衬出新娘的矮小,浑身上上下下圆圆滚滚的新娘,像雪地堆起胖乎乎的雪人,依在高跟鞋身旁。两个人皆一身白色婚纱,皆一脸浓妆。浓妆上,一个大喜,一个不见喜色的影子。我同小老头一齐把目光从那盏高高举起的灯上移开,移到两位穿着婚纱的新郎新娘身上。我的目光留在婚纱上,小老头目光返回到那盏高高举起灯盏上,片刻,小老头仍旧不紧不慢冷冷地一句。“那不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高跟鞋对答,他反驳小老头。我立在婚纱与小老头之间,一时间,面对眼前的情景,有些茫然。“走在这座城里,曾经丢失了脚下高跟鞋的声响又重新回来,我又重新听见脚下高跟鞋的声响,让一个快要从这座城里丢失了的我,又重新回归于这座城……一个个全新的清晨与一个个全新的夜晚,这个世界皆是新的,一下子变得崭新的,一切皆为一切的存在而附之价值与意义……曾经,我却错误地看见一个自己……”“那不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高跟鞋反驳小老头突然插入的话,随后,他接着说道。“我眼里高高举起在桥顶的这盏灯,它是桥顶高高举起两盏灯的一盏灯,就如同身穿白色婚纱的我一样,置身于这座城内的这座桥顶……今天是我同兰子的新婚大喜之日……我走在这座城的街上,脚下高跟鞋又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爱听走在这座城里脚下高跟鞋发出的声响……”新娘一直安安静静地立在高跟鞋身旁,她一声不响,那被浓妆了的脸上自始至终不见喜,同样,也不见忧。“今天是我同兰子的新婚大喜之日……”这句最后一次被重复的话与两双高跟鞋声响一齐消失在桥顶下。“那是一盏灯?”
“那不是一盏灯。”
小老头坚定不移地回答我,两个人的目光又一齐停在那盏高高举起的灯上。桥顶片刻沉默后,小老头突然说起。他似同我在说,又似是自言自语。“那不是一盏灯,”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我寻找一盏灯已寻找了十余年,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可是,我却没有寻找到那盏灯……我工作了大半辈子,突然一天恍然大悟,发觉自己居然在一个不真实中,眼前一切皆是假象。我置身于一个个假象中……于是,我思考了很多日子,越加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我要去寻找那个真实世界,于是,我毅然决然悄无声息地离开妻儿,不辞而别,独自一人走出家门,去寻找不真实世界里的那个真实世界……”“不真实的世界?”
小老头没有被我疑问打断,接着讲述起。“十余年时间,我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眼里所触及的,皆为一个个假象,于是,我不停前往一座城与另一座城……我自已也不清楚自己走过了多少座城……有一天,我来到这座城里,遇见这座桥,隐隐中,我看见桥顶上两盏高高举起的灯下有扇门。可是,待我走上桥顶,我却没有发现那扇门……桥顶上,只是空举着两盏灯,两盏假象的灯,就像此刻我眼里所见的高高举起在桥顶上的这盏灯……”“那盏灯是一个假象?”
“那不是一盏真实的灯,而是一盏灯的假象。”
小老头的回答让我彻底惊住,我把落在他尽是皱纹上的目光移开,返回到那盏灯上。那盏高高举起的灯投向我光芒。“那盏灯是假象?”
“一盏真实灯的假象。”
“那盏真实的灯在何处?”
“我正在寻找那盏真实的灯。这十余年里,我从一座城寻找到另一座城,此刻,我正立在这座城午夜的这座桥顶上……”“可是……”我打断了他,却又欲言又止。小老头又接着说起。“我们眼睛看见的皆是一个个假象,而在这假象背后却有一个真实,可是,我们却没有发现到那个真实……于是,我不停在寻找,一座城又一座城,而在这座城的这座桥顶上,曾经发觉有一扇门,一扇看不见的门于真实与假象之间。通过那扇门,我们便能从假象内一步跨入真实中……我在寻找一盏灯,一盏灯照亮出那扇门的灯。然后,我伸手推开那扇门,从一个假象的世界跨进一个真实的世界……那扇门,我曾经在这座桥顶上隐约看见,可是,它一晃而过,便让我看不见它……于是,每个夜深人静时,我便立在这座桥顶,凝视那盏高高举起的灯。我要从那盏假象的灯上发现出它背后真实的那盏灯……借着那盏灯,我便能寻找到那扇嵌于真实与假象之间的门。随后,我伸手推开那扇门,向那扇门内一跨,于是,我便从一个假象的世界里跨出,跨进一个真实的世界里……”小老头不停在自述,仿若他身边没有我,仅仅他独自一人般。我僵在桥顶上,双眼紧紧地盯着那盏灯,但是,千真万确,那是一盏灯。那盏高高举起的灯投向我光芒。“那果真不是一盏灯?”
“那不是一盏灯。”
小老头坚定不移地回答我。夜深处,桥顶上两个人于一盏灯下,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高高举起的另一盏灯。隐隐中,我又听见一扇门被轻声叩响。“有扇门?”
“一扇门。”
我问,小老头在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