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从一介罪藩僭位监国,全赖郑氏一门忠勇,今谋议封赏,自当不吝,以闽国公封之。”
朱聿键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郑芝豹的表情,当看到郑芝豹神色复杂,眼神快速向下扫描时,朱聿键心下了然,继续说道。 “当然,世子与将军等也有封赏,暂议的是使世子继承南安侯爵位,加封将军为平虏侯,封...” “此封赏之事当为诸公与陛下议,臣身为武将,不敢妄议朝政。”
郑芝豹虽然嘴上推说,歪头以避,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暴露了,朱聿键见着他神色从复杂转为正常,甚至略带一丝窃喜,已然是将郑芝豹的性格摸了个大概。 郑芝豹起身要走,朱聿键劝了两下就送他出了营帐。 聚集在苏州城外的除了郑军还有嘉定总兵吴志奎、淮河镇淮海镇总兵张士仪张鹏翼,以及江南巡抚张国维的兵马,这些人加上郑军足有数万人马,此刻聚首苏州,迎了监国朱聿键的车驾,还接待了江南各路士绅,已是声势浩大,震动江南。 而苏州城的守军是总兵土国宝与吴胜兆,二者都是降清的明军,此刻据守苏州城压力颇大,城内不过有清军四千人,满蒙八旗百人,却要与城外数万的明军作战,这还不算,苏州城内三四十万汉人蠢蠢欲动,城内的大小士绅也都严防死守,聚家丁拒清军,一时间竟不知清军是在守城,还是被内外夹击。 在这种情况下,苏州城的紧张程度迅速攀升,清军在街道上来回巡逻,并不时冲入民房内搜捕明军内应,而对于明军送来的招降信,土国宝与吴胜兆二人的反应有些不同。 “郑芝龙一海贼尔,若在海上我奈何不得他,今朝上岸,以为兵多就能乘势,真真笑话!”
“我见不然,郑军有兵三万,协同其余明军、贼兵,怕是有四五万人,我们只有几千兵马,出城凶险,唯有坚守。”
土国宝是山西大同人,吴胜兆是辽东人,他们都是在清军入关后降清并随多铎南下的,二人兵力相当,作战也算凶悍,所以被委任到苏松地区以为镇压。 “当以守城为要,其他都可稍后为之。”
吴胜兆再度点明他们的任务,光靠苏州的清军是断然不能对抗江南愈来愈多的明军的,唯有依靠南京、杭州的满蒙八旗才能破敌,但土国宝对此有些异议。 “城内多有奸民,龟缩城中无异坐以待毙,你若愿等死便死罢!”
土国宝五短身材,挺着一个将军肚面容凶残,说话毫不客气。 吴胜兆眯起眼睛死死盯住对方:“若出了差错,你担得起责任吗?!”
陡然听到这话,土国宝才悻悻别过脑袋腹诽:你这孬孙若不是辽人,敢这般跟爷爷说话,我呸! 苏州城内的清军原是明军出身,苏州又是大城,若敌人坚守则攻克需要耗费不少时日,加上这几日小雨绵绵,对攻城一方有些不利,郑芝豹便一边收集南京、杭州清军大部队的动向,一边打造攻城器械,另一边对城内的土国宝与吴胜兆二人极力拉拢,希望能够不战而下苏州城。 如果事成,苏州、松江、嘉兴三府就能互为犄角,还能保证松江府周围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后方,这对于目前江南的明军来说意义重大。 不过在苏州城下顿足的这几日里,郑芝豹也并未忘记浙东,他之前拒绝方国安前往绍兴的请求是因为自己的身边就有来自绍兴的人。 “今嘉兴、松江已定,江南义兵万万,我携大军正面抗虏,浙东之事就委托公子了。”
苏州城外的大营中,郑芝豹把手将郑遵谦送出,一副表情格外真诚。 郑遵谦正色拱手:“我奉世子殿下之命与施大中军北来,为的便是抗拒清兵,将军既行大事,遵谦敢不从助?”
郑芝豹听到他提起郑森,便哀叹一声:“江南事至此,我有负殿下,但江南绅民期盼,监国屡屡邀之,吾只好背殿下志意兵进苏松,然顾此失彼,浙东只好请公子前去,希望能够成两全之美。”
二人一路走着,郑遵谦神色和悦,没有对郑芝豹的种种行为表示不满,反而多次宽慰他道:“将军所行之事,乃为天下,殿下怎会不知?江南虽无地利之险,但祸兮福兮,他日恢复南都,将军之名将传颂天下!”
如此奉承,郑芝豹自然喜笑颜开,却连连推脱,直说都是殿下与监国功劳云云,然后将郑遵谦送上船依依别离。 一经上船,郑遵谦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何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郑芝豹利欲熏心,真当清兵那般好打的?”
他咬牙骂道,却也无可奈何,江南郑军统一受郑芝豹的指挥,而今郑芝豹选择在苏松用兵而非浙东,如此冒险已是无法挽回,只能期盼是渡江清兵不习水土,郑芝豹能够趁着江南百姓抗拒剃发的激情未退、天公作美闷热连连酷暑当头的时候,大破清兵,乘胜追击将南京收复。 否则,一旦暑气消退,秋高气爽,清兵大部南下,到时便再无可乘之机,若是今冬大寒,江河封冻,郑氏船坚炮利的优势几近消失殆尽,那就更是一败涂地了。 “太冒险,太冒险了!”
从苏州开往绍兴的船上,郑遵谦忧虑万分,他本在台湾打狗经营烟草、酿酒,今年春天突闻郑森发动政变,随后又是清兵南下,他就从台湾赶回了福建,在郑森派施大瑄他们出兵江南的时候,也跟着上了船回到浙江。 现在江南都为薙发所激,人人言反,郑军更是进兵苏松,拥立唐王监国,反观浙东则是暂时无有动静,觉得苏松事情暂定的郑芝豹就迫不及待的派他前去浙东代表郑氏收复故土了。 一是在浙东打开局面,为今后铺路,二是将郑遵谦这个郑森的亲信打发走,方便他行事。 这两重心思都被郑遵谦猜的透透的,不过回到浙东也正合他的念头。 毕竟他本就是个急公好义侠肝义胆的热血青年,往日受限于功名不得行大事,现在天下大乱,正是他这样的豪强并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