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主要帮忙?不会是无偿的吧,说出来也不怕人笑,呵呵。”
海阳县内,郑森坐在当地士绅赠与的宅院寝屋中,手边放着一盘荔枝、葡萄和青梅,一边泡着脚一边享受着婢女的按摩,徒自发笑。 “嗯,让我想想,阮主实力本就不如郑主,两边都拿到火炮,阮主肯定吃亏,郑主郑梉占据北方,急切击败阮主统一安南,最多两年就会再打一次,阮主这是要请外援了。”
琢磨着安南南北双方的形势,郑森猜测纷纷,对于安南,郑氏一直以来秉持的态度都是从不干涉其中任何一方,对南北双方,都以同样的标准和态度进行贸易,这个惯例在去年为郑森所打破,石马炮厂的火炮被郑森允许,经由苏景瀚卖给了彼时尚在交战的郑阮双方,为这场战争增加了一点变数。 不过因为是同时对郑阮双方都售卖火炮,从某种角度上理解,这也并没有打破双方的平衡,所以当时郑芝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现在,看着这封从安平送来的信件,郑森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这是要看他如何选择,并从自己的选择观察他的立场与倾向,中年已过的海贼王郑芝龙宝刀未老,一生的算计与精明在此时竟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全都涌现了出来。 “出去吧。”
将婢女屏退,郑森盘腿坐在床上,凝视着如豆的烛火沉思。 又一日,上午。 “于两、六甫,可有考量?”
“此事看似是小,但我估计,实则是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以安南事测试我,我之回信若能恰对父亲心意,世子之位应能敲定,若不然,怕是还要再拖。”
杨于两与李时宗对视一眼,心知此事重要,三人合计大半天也没个头绪,不敢拿定主意。 最后,郑森还是找到了董飏先,请他给出决断。 “据我所知,飞黄公性格沉稳,不喜思变,本以汝嫡长子身份,早当立为世子才是,想来应是你的诸般作为虽多有益处,却不为其所喜,此事我只能给些建议,如何回应还得你来,你已加冠成年,甚至独领一军,当扛起责任才是。”
董飏先这般说教,郑森心中其实也有所猜想,按照他目前所笼络到的势力来看,不立自己当世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嫡长子身份就不谈了,尊师黄道周和同门以及中兴社,这些人都是他的坚定支持者,而郑森之所以能与这么多人结成利益共同体,对方看中他的郑芝龙嫡长子身份绝对占据了主要原因。 唯有自己被郑芝龙正式确认为郑氏集团的继承人,各方在他身上的投资,才能有个安稳的着落,不至于一直悬在空中。 这些压力不止在郑森身上,同样也有施压给郑芝龙。 因为青睐郑森的不只有中兴社和与郑森利益绑定的福建士绅,还有包括郑鸿逵、郑芝豹在内的郑氏核心层。 随着局势的日渐混乱,敦促郑芝龙尽快确定继承人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郑森为之表现,在潮州做事,就是加快这一进程,不然不知道狐疑又爱抓权的郑芝龙会拖到什么时候,要知道后世郑芝龙可是临到被清军将领博洛骗降,都没有把郑成功正式的立为继承人。 也正是没有个正统的继承人,郑氏集团才会在郑芝龙被软禁后,迅速的分裂。 “岳丈所点,小婿已明了。”
郑森谢过董飏先提点,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望着青砖绿瓦树荫绵绵,微风拂过的小院怔怔出了神,半晌醒过来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怎这般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了?”
“郑芝龙已老,我还尚且年轻,有一番天地可以作为,纵使今日不得郑芝龙寄托,重走一朝国姓爷之路,也不算枉来这一遭了。”
“上天降我至此乱世,即便不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保全一方百姓安定也是好的。”
“何时,我的欲望如此大,又如此小了?我竟所求天下,我竟为一世子位而眈眈不能眠,可笑啊!”
回想起《论语-学而》中的名句,那出自曾子的话。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三省吾身,应是每人都要做的,特别是意念繁杂,身居高位而又志向远大,所求困难者。 屏气凝神,郑森在石凳上坐下,抚摸着这历经不知凡几岁月的石头,心中感悟颇多。 叫来婢女将纸笔奉上,郑森提笔就书。 一番畅快淋漓的落笔,目视眼前虽未有章法,但充满感情,一笔一划都透露出他所念所求的文字,郑森深呼一口气吹拂着纸上墨痕。 婢女与仆人远远看着,不敢多言,足足等了好几炷香,郑森才从思考中回过神,盯着眼前的信,窜起身来朝房间走去。 “将信送去安平,交到父亲手上。”
信已写好,郑森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好几天,不仅寸米不进,就连董飏先、杨于两等人来见,也是称病不见。 直到一位风尘仆仆的远客来到潮州,说是要见郑森,他才出了房间来到府衙。 “明俨!”
只见郑森一眼,杨于两心中大惊不已,闭门不出的这几天下来,郑森再出房间,竟是大瘦不已,但眼中却是精光闪闪,脸上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半分寂寥神色。 “学生南安生员郑森,见过宋府尊。”
来人正是广州知府宋应升,其人从广州出发,先是去了惠州见了陈辉等一面,而后在惠州海域遭到风暴,停歇了几日才再度前进,今日算正式抵达了潮州。 “郑公子若身体有恙,本官可择日再来。”
“无妨的,宋大人这边请。”
郑森笑了笑,董飏先命人为郑森熬一盅米汤,旋即又让人送上些许点心,看着郑森吃下,这才答应他与宋应升继续说话。 “郑公子为潮州百姓如此操劳,当为大明国士,若东林等天下士子能以郑公子为榜样,何愁国朝不兴?”
宋应升不知道郑森的情况,误以为他是为了潮州的事情累的,感慨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