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良辰之所以出手,那是因为,他的先师王道长,也是姑苏埭溪王家庄人。王道长的临终嘱托,良辰一直牢记于心,只是一时抽不开身前往处置。告之以危而观其节,王家兄弟二人面对死亡时所展现出来的英雄气概,令良辰钦佩不已,这也是他出手的原因之一。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进入庙中后,王家兄弟二人再次跪在了良辰的面前。心存情义之人,自是懂得感恩。
“两位不必如此,我有些事情想向两位询问,还望解惑一二。”良辰将二人扶了起来,延出灵力,结成屏障,与众人隔绝开,不使其听到自己的谈话。
良辰先前一招击碎老黄的飞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准确度,都把握的极好,虽然他只是一个灵者境,但战斗力,自是在老黄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庙内的众人见识了良辰的实力后,很是自觉地让出了中间的位置,靠墙而立,直至此时,犹自惊魂未定,众人都是看得出来,先前老黄那凶狠的态势,是想要将众人灭口的。 一切妥当后,良辰亦是非常客气地说道:“两位是姑苏埭溪王家庄人,可认识王舒王道长?”王道长的俗名叫做王舒,在一次偶然的谈话间,王道长无意间提起,良辰一直记在心中。
王伯清与王仲虚相互看了看,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王伯清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我好像是听说有这么个人,此人与我同宗。传闻其年纪轻轻便外出学道,从此杳无音讯。少侠认得此人?”“王道长正是家师,为了救我,已然仙逝了。”
每每想起亡故的师父,良辰的心中,满是悲凉,黯然神伤。
至此,王家兄弟二人终于明白良辰为何会出手相救了。王伯清极是感激地对着良辰拱手说道:“少侠节哀,据我所知,王道长家中尚有亲人,我兄弟二人此番回去,定将少侠的恩情,报答于其家人身上。”“那就多谢了,我这里有些钱财,劳烦二位一并带给家师的亲人。”
良辰取出一个木箱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金银,交到了王伯清的手里。
“少侠放心,一定带到。”王家兄弟二人郑重表态道,并没有打开箱子查看。良辰知道,此二人确实可以信赖,若是此时二人首先做的,是打开木箱查看里面的金银,那只能说明,他们贪财,若是着了一个贪字,也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我等皆是修者,是这世间的强者,贱不害智,贫不妨行,你二人怎会沦落到这种境地?”良辰有些惋惜地说道,华夏大地讲究礼,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做人,不能苟。
“少侠说得没错,我等修行,皆是为了要成为这世间的强者,本应不以穷变节,不以贱易志。可只要不是强者中顶级的存在,便依旧会受到各种限制,与普通的武人并无太大的区别,亦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啊!”王伯清叹息着说道,在良辰的面前,他自是不会去讲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那是对良辰智商的侮辱。
的确,华夏大地何其大,修者纵使再稀少,其总量也还是很可观的,竞争,再所难免。强者之中,还有更强者,差异,永远存在,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罢,此次能遇见二位,也是有缘。我这里有些丹药,可助二位修复伤势,增强实力。二位还是另谋生路吧,别再替那什么节度使卖命了,为了别人的事,送了自己的命,不值当。”良辰取出一些丹药,交到了二人的手中,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多谢!”这兄弟二人都很是豪爽,并没有虚假的推脱,高兴地收下了。对于修者来说,丹药,何其珍贵,此番良辰不但救了他们性命,更是赠予如此珍贵的东西,这份恩情,自然不是言语可以报答的。
“我的身份,想必二位也知晓,我的敌人很多,而且很强大。我们的谈话,千万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否则,可能给二位招来杀身之祸,也有可能给家师的亲人带来不幸。若得闲暇,我定会亲自前往姑苏,将师父的骨灰妥善安葬。”良辰对着二人交代道。
“少侠的话,我兄弟二人定当牢记于心,我们就恭候大驾光临了。”王家两兄弟郑重地表态道。其实就算良辰不提醒,这王家兄弟也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自会守口如瓶。
良辰又询问了一些王道长家中的情况,整个王家庄的人都姓王,是一个大家族数代时间衍生出来的,只是王道长一家属于庶出的旁枝末系,在族中地位并不高,家资贫瘠,因此这兄弟二人所知的也是有限。询问了一阵,王家兄弟二人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便撤去了屏障。 “多谢你了,这次又救了我一命。”祝玲儿走了过来,揖身向着良辰道谢,刘雄也跟了过来。余下众人都很识趣地保持着安静,众人都是知道,此次若非良辰在场,他们的命运,不会比庙外那些残碎的尸体好上多少。
“朋友一场,无需客套。你们已经卷入了一场阴谋的旋涡当中,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听我一句劝,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别再回唐州了。”唐室与地方节度使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摊烂泥,良辰自是不希望祝玲儿掺和进去。“若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你和刘兄就到汝州荣兴阁去投奔上官晚晴吧,她是我的朋友,会帮你们妥善安置的。”
见祝玲儿面有难色,良辰又补充道,天下之大,哪里又没有纷争呢,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能有个容身之所,安身立命之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真是要多谢你了。”祝玲儿眼中有些湿润,人生从来艰辛,良辰帮她的太多了,是不折不扣的命中贵人。
“这些人••••••”刘雄小声说道,斜眼瞟了瞟屋内众人,向着良辰暗示到。 “随他们去吧,今晚的死亡,已经太多了。”良辰环视众人,略带唏嘘地说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良辰的敌人很多,虽然知道这些人当中肯定会有人将这里的消息泄漏,良辰依旧不想再多造杀业,他并不是嗜杀之人,而且,对于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提前实施惩罚,毕竟,他此时还有着一个道门中人的身份。
良辰的话,众人都是听得清楚,心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从老黄开始杀戮逃窜之人起,众人便一个个心惊胆战,无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在强者的面前,他们真就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良辰出手撵跑了老黄,众人又将生的希望放在了良辰的身上,可是想到之前对良辰的冷漠无礼,又纷纷悔怕不已。此时良辰已然表态,哪里还敢再做停留,生怕他改变了主意,纷纷冒雨出了破庙,连夜骑马离去了。毕竟,良辰说得是今晚,并不代表明天早上会不会变卦。 庙内只剩下了良辰和祝玲儿、刘雄以及王家兄弟。几人围坐在篝火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清。大家尴坐在一起,总要找点事情做,良辰拿出几坛酒,分给了众人,一同饮了起来。 饮酒,饮得是一种意境,一种氛围,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半醉半醒间,似是清晰又还朦胧的心境,才是世间无数饮者所追求的,那是一种灵魂将要超脱肉体的感觉,道可道,非常道,这种美妙,这种享受,只可意会,岂能言传? 良辰爱酒,但不嗜酒,在枯燥的修行之余,他偶尔也会小酌一杯,相对于借助酒兴去寻找感觉,他更喜欢从道的层面上去调节自己的心境,这也是领悟了道境的人与众不同之处。道的尽头,仍然是道,绵延不绝,无始无终,一切皆道,道即一切,凡人从之,强者为之。 几人的身世遭遇和眼界见识本不相同,相互间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但随着不断畅饮,逐渐放下心防,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王家兄弟二人本就豪爽,容易相处,祝玲儿也是活泼热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天南海北,山高水阔,谈笑甚欢。 就连有些拘谨的刘雄都是被浓烈的谈兴所感染,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怀,这家伙对祝玲儿很是有些意思。可每每提及这个话题,祝玲儿都是插科打诨,并不正面表态,令得刘雄一时难以捕捉其内心真实想法。女人心,海底针,寻寻觅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如那大青泥漫了三千界,从何而来,到何处去?怎么可能想得通?想不通,就在酒里了,当然就是喝。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猛喝•••••• 狂闷•••••• 鲸吞•••••• 海饮•••••• 一坛,肯定不够,良辰将自己的存货都搬了出来。几人越喝越开心,越喝话越多。每个人都是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有高兴,有悲伤,有欢聚,有别离,这些,都是人生所必定要经历的,既然注定了,又何必再彷徨。什么杀戮与争夺,恩怨与情仇,在此醇厚的美酿前,丝毫不值一提,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一饮但复醉,何管大道三千,东西南北,天上人间。 最终,几人喝光了所有的酒,说尽了心中全部的话,方才结束了这场痛快淋漓地畅饮。几人也从陌生人,变成了朋友。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漫漫人生路,朋友,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