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陶乐和护士们推着平车奋力向电梯口跑去,耿宏文也是一路小跑着跟在一旁,向患者询问情况。 “末次月事,大概是上个月二十号。”
患者答道:“虽然是晚了几天,不过这两年其实也都不太准。”
耿宏文点点头。四十四五岁的中年妇女,月事不准是常事,算不得什么。 “那么你和丈夫,最近还有要孩子的打算?”
耿宏文看了一眼陶乐,还是多问了一句。 患者摇了摇头:“我要孩子本来就晚,带着蓓蓓一个就很吃力。他爸倒是想要,但我没同意。”
所以不是夫妻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证实陶乐诊断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耿宏文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你既往有什么基础病,家族有没有遗传病?”
“我自己有慢性胃炎,我母亲有糖尿病,这几年我也一直都担心来着.......”患者努力回忆着。 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到了电梯前。 电梯门口已经有不少人,但见到医护推着平车,也都纷纷让了路。 有家族糖尿病史。耿宏文抓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今天午饭正常吃了吗?”
“还真没有。”
患者虚弱地说:“今天我是请假带孩子来医院看病的,蓓蓓最近总肚子疼......” 没吃饭,加上有家族糖尿病史,那么刚才的昏迷,极大可能就是低血糖了。 耿宏文彻底将陶乐的判断抛到了脑后。当然,具体还要看一会儿测血糖的结果,但依他想来已是八九不离十。 “你来医院,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是为了孩子?”
陶乐注意到了她的后半句话,惊讶道。 她还没认真看蓓蓓这个女孩子,这会儿确实发现她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倦怠。 眼下忙乱得紧,她没时间细细查问,就直接打开了金手指。 界面是草绿色的,说明孩子问题不大,这让陶乐放下了心。 “年龄:11岁。健康值:89 病因:功能性腹痛50%,元素缺乏(钙)50% 血清钙2.15mmol/L 儿童功能性腹痛,主要指在没有器质性病变的前提下,在脐部周围,经常性地出现原因不明的腹痛。 这种腹痛往往与心理因素有关,在孩子学习生活方面,受到一定压力的时候经常出现,往往并不需要多做治疗,只要放松情绪多做休息,自然会改善。 孩子缺钙的问题也并不严重,正常的血清钙含量在2.23mmol/L~2.80mmol/L之间,蓓蓓只是比标准值略低一些,只要稍微补充,很快就能提上来。 相比之下,孩子母亲才是命悬一线,危重得紧。 不多时电梯到了,一行人将患者送到了急诊科。 “先不用去抢救室,挪到那张床上。”
耿宏文指着急诊大厅的一张床道。 陶乐上手帮着移床,又看着训练有素的护士做上了监控。 她心里很焦急,溢于言表:“耿大夫,这位患者需要马上进抢救室,我的针灸止血坚持不了多久.......”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耿宏文打断了。 “陶大夫,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刚才也说了,抢救室里现在满了,要把她送进去,就得挪一位出来,这总得去协调一下吧?”
“患者今天是靠了你通报,才能及时被发现,这件事我给医务处报告的时候会如实说明——现在有我们接手,你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对了,那位患者的女儿,不是过来看诊的吗?你正好把她带回去,给她好好看看,也让患者能安心治病。”
这番话,虽然语气温和,但却夹着软骨头。 陶乐自然听了出来,耿宏文是在撵人。 其实对方说的也没错,这患者不管怎么着都该送去急诊,现在急诊接下来了,确实没她什么事儿。 急诊大夫都是经了多少事的,小小一个异位妊娠,还能检查不出来? 想到这里,陶乐便牵过了蓓蓓的手,又对耿宏文道:“耿大夫,那就麻烦你了,一定得抓紧啊。”
后者摆摆手,回转身去,扔下两个字:“放心。”
陶乐和蓓蓓的身影刚一消失,那边床旁监测的结果就出来了。 血压89/60,心率115,血氧饱合度98%。 这么低的血压,怪不得人会昏迷呢。耿宏文有点奇怪,就问患者: “你平时血压一般是多少?”
“一直都是120/80。”
患者的神情又开始萎靡起来,显见也是坚持不下去了。 患者自己没有低血压的毛病,这个血压陡降就很不正常。 不管是什么原因,必须马上补液,注射肾上腺素抗休克。 耿宏文刚下了医嘱,护士就采完了指尖血,回报血糖5.8。 这个空腹血糖是正常的,不至于造成低血糖昏迷啊? 难不成,还真是异位妊娠,让那个小陶蒙中了不成? 他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那时候患者自己也没醒,更是没有任何检查设备,谁能拿出确切的诊断。 昏迷伴随低血压,也是有很多种可能的,比如过敏性休克,比如体内脏器出血,再比如心肌炎、心肌病、心衰、急性心梗,都会造成患者眼下的症状,所以还得再细细查探一下。 耿宏文亲手给患者做了深静脉置管,开始补液。 随着补液的进行,患者的血压很快回升到100/65,精神也比刚才强了不少。 “通知家属了吗?”
他问护士。刚才在电梯上,他已经问清了患者丈夫的联系方式。 “通知了,她丈夫正往这赶,约莫要四十分钟才能到,让我们该怎么抢救就怎么抢救,钱他稍后过来付。”
得了家属的首肯是好事,但毕竟前期用药和稍后的检查,都没得到家属签字,仍然存在不认账的可能。 谢宏文想了想,又让护士给医务处报了备,得了许可,这才下了彩超单子。 现在医护关系紧张,能引起麻烦的事,尽量都要避免。 听说京市和海市的大医院,都配了床旁超声机,特别方便——但云市作为三线城市,就算是最好的医院,也没有这种东西。 护士们准备移床,患者腕上和腿脚上的毫针就有点碍事。 刚才那两次移床,陶乐都默不作声地出了大力,所以其他人移得很轻松。 现在就不一样了。护士就出言问道:“耿大夫,您看这针.......” “拔了吧。”
耿宏文几乎都把这事忘了。 这要是连人带针送到彩超室,人家影像科的大夫看见了不得笑话自己。 护士们依言将针一一拔起,小心地扔到了医用垃圾箱里,然后七手八脚地将患者移了床。 刚上了平车,患者忽然头就一歪,毫无预兆地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