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刘主任吓了一大跳,正要出声指责,就听见大卫开口了。
“陶老师,你的神针,对于重度心衰也有效吗?”他用结结巴巴的华语说道。
刘主任和华大夫就都愣了一下。 这两天,他们几个一直都在一起,对这个美国专家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他确实无愧于抗感染专家之名,临床经验丰富异常,对于很多复杂情况都能从容解决,赢得了整个ICU医护人员的尊重。 但与之相对的,也是他近乎苛刻的工作作风。 说一不二,听不得反驳,对执行力的要求极高也就罢了,最闹心的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操着一口又急又快的E语。 刘主任和华大夫还好,本来就是京市名院援藏的医生,E语尚算能过得去。但本地住院医和护士就不一样了,很多专业术语都听不懂,还需要他们单独翻译。 对于这一点,大家本来谁也没有多想。外国专家来帮着救人,咱们必须得克服一切困难来配合,总不能因为语言的问题责怪人家吧? 至于那种院里配发的翻译专用蓝牙耳机,主要是不通藏语的医生们在用,ICU这边基本用不上,连包装都没开。 患者进了ICU,要么是昏迷不醒,要么是被打了镇定,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开口的机会,交流的需求比其他科室要少得多。 而且,一旦忙起来,也根本没人想到这个事儿,更不会把这东西与E语翻译挂上钩。 所以这会儿大卫的这句华语,在大家耳中就变得分外刺耳。 原来,你还会讲华语啊!那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就好意思听着我们一遍遍地当传话筒,反复翻译传达落实各项要求呢? 刘主任和华大夫神色复杂之极,反而没太注意大卫这句话的内容。 倒是陶乐又飞速地扎了几个穴位,用金手指治了一回心衰,这才答了话: “心衰症状可以通过针灸缓解。”她一边说,一边将小药箱递给了大卫:“现在患者最需要的,还是这种药。”
“这是你说的那种实验室的新药?”
大卫接过箱子,掂量了一下,顺手打开来,取出了一个冷冰冰的金属小盒子。
“是。”陶乐点头道:“家属已经同意了,要求马上用药。”
大卫还在犹豫间,刘主任先发话了:“不行,我不同意。”
陶乐看了一眼闻浩。抗心衰治疗增加了9点健康值,将他的总健康值提升到了17点,仍然是濒危状态。 因为时间紧迫,陶乐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开门见山: “这款新药,是米奥科技医药实验室的产品,虽然还没进入临床试验,但那主要是审批的问题,不是药物本身的问题。”
“小陶,你不用说了。”
刘主任一摆手道:“我们不可以使用不安全的药品。这个态,我昨天也表过了。”
“刘主任,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
陶乐的声音难得的严肃起来:“您很清楚,这样下去,患者必死无疑,但若是在用了这种新药后仍然没有作用,却可能让医院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她所说的,正是刘主任所想的。之前他之所以答应大卫使用噬菌体,一方面因为对方是患者自己请的外国专家,另一方面,是因为噬菌体本身他们也都听说过。 由外国专家自己联系,经家属同意后应用霍克实验相对成熟的药品,就是失败了也怪不到院方。 但陶乐就不一样了。本院医生,用的又是没人听说过的新药,这要是有了什么问题,医院肯定得负全责,就算有了患者的知情同意也是一样。 大卫看了看刚刚换了无菌服进来的戴夫,又看了看陶乐,问道: “陶老师,你对这种药物很有信心?”
他问这话的时候,刘主任和华大夫以及一旁的医护人员,方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位来自A国,牌面儿很大的抗感染专家,难道之前认识陶乐吗?又为什么会称她为老师啊? 之前他对着一众ICU里的大夫,可不是这种客气的态度。 就算是年资最高的刘主任,也不过就被“刘”来代指,而其他的医护人员,就连个称呼都没得到。 陶乐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有信心。”
她转向刘主任,郑重地道:“如果出现了问题,我愿意负全责,不会拖累医院的。”
“我也有信心。”
戴夫紧跟着说道:“我和她一起为此事负责。”
“哎,戴夫医生。”
刘主任十分意外:“您怎么也跟着小陶一起胡闹啊?”
“胡闹?”
戴夫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陶大夫是我的老师,我非常尊敬她。对于她的话,我是无条件地信任,也希望你们能够端正态度,正视她的建议。”
大卫就在这时候接了口:“既然陶老师坚持,家属也同意,我觉得完全可以试一试。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老话,叫死马当活马医吗?”
戴夫与大卫的话,完全出乎刘主任的意料之外。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忽然就卡了壳。 他看了看陶乐那张年轻又平庸的脸,再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戴夫与大卫两位专家,忽然就觉得有些恍惚。 到底是他老了,还是这几天连轴转着救治病患太过疲累,他为什么就看不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了 刚才的大卫称陶乐为老师也就罢了,可能是一句客气话。但戴夫可就不一样了,他是当众明确表示自己受教于陶乐的。 可问题就来了。陶乐不是中医出身的吗,凭什么被两位外国专家如此看重与支持,其至不惜以弟子自居? 华大夫因为之前学过了针灸控脉止血,对于陶乐严师的身份早就习惯了,对于当前场景的适应能力,反而要强上很多。 “刘主任。既然陶老师和两位专家都这么说,要不咱们就用这个新药吧。”
他劝道:“这个患者还很年轻啊,用了新药,说不定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刘主任就叹了口气。 这名患者是如此年轻。如果这一关能熬过去,不止是能有大好的明天,也能凭借自己过人的眼光与心胸,让更多的藏族同胞受益。 按照他的本心,但凡有一丝靠谱的药物,可能挽回患者的生命,他都愿意去尝试。 最想救回患者的人,其实就是抢救他的医生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一直坚持的原因,无非还是心中的那一份温热。 他并不想在辛苦奋战了那么久之后,走出ICU,向着守在外面的家属鞠躬道歉。 想到这里,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等着自己发话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家属已经签了知情同意书了?”
他缓缓地问道。
“签了签了!”之前负责签字的住院医高举着材料,高声道。
“用药吧。”刘主任挥了挥手:“这是我刘前进拍的板儿,肯定就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家,去担什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