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中旬,早开的花儿已经谢了,新叶长出来,别有一种清新滋味。 到了樊城镇,王宵猎看着江面上的船只,有些出神。桃花水涨了,汉江上的船应该多了。只可惜现在战乱,江上的白帆依然了了无几。樊城镇里人流很多,许多都是南下逃难的人。 这是千年历史都难得见到的乱世,生在这个世界的人,是悲哀的。南岭以北,大多数的人都要经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危机也是转机。如果有人站出来,带领着这些苦难的人们,打败侵略者,重建新家园,必然会迎来一个盛世。可惜赵构不是。 宋朝就是这样。建国的时候,太祖二十余万禁军,东征西战,无人可挡。面对南唐,宋太祖可以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大军南下,势如破竹。宋太祖故去,禁军很快就变得不能打了。灭北汉,也是折腾多次,负出了巨大的代价。等到宋太宗高粱河一败,宋军再难翻身。 宋朝的军事制度有很大问题。开国没多久便就打不过契丹,而且一直到契丹国灭,宋朝军队依然不是对手。中期打不过党项,后期打不过金国。至于后世有人说什么宋朝对外战争胜率高什么的,纯粹是文字游戏,混淆视线,不能当真。 这样不能打的宋朝,在两宋之交,初期中央朝廷权威不足的时候,却产生了岳家军。岳家军最大的意义不是岳飞能打,而是这完全是一支不同的军队。军纪严明,不纵然军容队掳掠,几乎战无不胜。这支军队的出现,证明了许多人对军队的看法是不对的。证明了文明之师,才是军队的正途。 岳家军正是在鄂州到襄阳这片地域,完成了蜕变。 正在这时,属下来禀报,渡船已经准备好了。 过了汉江,王宵猎回到了襄阳城。经过了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城里繁华了不少 进了州衙,王宵猎收拾罢了,叫了陈与义过来。 吩咐陈与义落座。王宵猎道:“新野那里一切初创,我不能离开,待的日子久了些。以后原则上每月我在襄阳十日,在新野二十日。平常州里庶务,就给你处置了。”
陈与义忙道:“属下如何管得了?知州是一州之主,还是坐镇襄阳的好。”
王宵猎摇了摇头:“我们处乱世之中,最重要的什么?是军队。只要军队打得过,任谁都不敢小瞧我们。军队打不过,任你把地方治理花团锦簇,没有半分用处。这种时候,政事要一切从简。不只是与民休息,也要节省用在政事上的人手。”
见王宵猎说的严肃,陈与义忙拱手称是。 王宵猎道:“前些日子从汝州来了一百余人,与襄阳府公吏一起治理地方。他们做的如何?”
陈与义道:“回知州,自有了他们,城里繁华许多。原来这些人里,许多都是在汝州经营各种生意的。到了襄阳之后,他们按着汝州时的样子,新开了许多生意。有了这些生意,百姓得利,官府收钱。不瞒知州,这一个月,这些生意已经开始有余钱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自己的打算本来就是这样的。汝州是自己事业开始的地方,在那里建了许多的生意,是军中财源。建生意的同时,王宵猎特别注重培养人才。时间快了,人才的质量受影响,但总比没有人才好的多。事情做得粗糙些,总是开始了。 见王宵猎神色缓和,陈与义道:“城里千般都好。不过,在城外地方上,生了许多事端。”
“什么事端?”
陈与义犹豫一下,道:“按知州的意思,现在种田的百姓只收粮,再就是出差役,其余的一切税都免了。如此做百姓们得利,也还好。不过地方上许多公吏,却失了吃饭的职事,自然怨气很大。”
“心里有怨气?你说的过于客气了。”
王宵猎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做这件事,就要准备好由此引起的乱子。以前地方上收税,有专拦,有揽头,许多人得利不少。一行新政,许多人就没有了这条赚钱的路子,如何心服?我还是那句话,官府要横下一条心,有闹事的就抓,有杀人的就杀!你记住,此事不能够手软!没有雷霆手段,哪里来的菩萨心肠!”
见王宵猎杀气腾腾的样子,陈与义急忙拱手称是。 许多人以为,土改把土地分给百姓,减轻百姓的负担,便就万家称颂,可以享受太平了。哪里有那样的好事?新中国成立之后,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剿匪。所用的时间,与解放战争不相上下。世上没有一条政策,一个理论,就能让社会大变的。改变社会,要么有时间,要么就要有激烈手段。 王宵猎决定要把社会上的各种势力铲除,好集中财力建设军队,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现在还是刚刚开始,粮食没有收,商业不繁荣,矛盾还不尖锐。随着时间推移,社会财富增加,官府的统治向下层深入,必然会有一段乱的时候。做好了准备,不要到时手足无措。 看着陈与义,王宵猎沉声道:“我们减了税,百姓了实利,但许多公吏、土豪、势力人家,却失去了财源。不让他们赚钱,他们会老老实实?断然不会的!襄阳城里三百兵,你主持地方事务,哪里有乱子就要敢于镇压!一两年后,或许才能安定下来。这一两年,不要想地方会太平!”
陈与义犹豫一下,道:“观察,如此做引起乱子,是不是不太好?不如跟以前一般,官与民各司其职,地方太平。没了专拦、揽头们做事,官府也难收上钱来。”
王宵猎听了就笑。摇摇头:“做官的,不能够这样想的。一个地方,钱财就那么多,被别人收到手里,官府收的自然就会少了。难道还怕百姓拿着钱不拿出来?我们总会有办法,让百姓心甘情愿花钱。说实话,官府没有钱,大多数情况就是被各级官吏、土豪们把钱拿去了。他们拿了钱去,百姓没有钱,再怎么逼又能收上多少钱来?这个道理,本来是很简单的。”
陈与义还是不明白。显然这个简单道理,许多人不懂。 经常有人讲,王朝有三百年周期律,一个社会稳定太久会内卷,诸如此类。其实总体看,社会应该向前发展才是,人们应该过得越来越好。那到了王朝后期,或者社会长时间太平之后,多出来的财富哪里去了?答案其实明摆着,到了势力人家手里呗。 不只是古代王朝,就是现代社会,这种现象也处处可见。比如美国,社会空前繁荣,数据上面国家空前富裕,社会矛盾却越来越尖锐。财富哪里去了? 有一段时间,经常有人批评国进民退,说国富民穷。还举一些例子,比如越南,他们就说那里是民富国穷,不要看数据上比中国差之类的。这种话都不能深究。国家手里有了钱会花到哪里?私人有钱又会花到哪里?更何况,说这些话的人还喜欢编造数据。 一个国家,除了要控制官府开支,还要控制社会上的势力对财富的占有。做不到,官府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弱。再是富可敌国,官府也可能无钱可用。 王宵猎并不想细说这个问题。又问了一些杂务,便让陈与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