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到岸,翟进一声高喝。跨下马一跃,恰好上岸。翟进展手中长枪,就欲带兵上前。 好死不死。恰在这时,一支流矢飞来,正中翟进腹部盔甲的空隙处。翟进吃痛,忍不住身子猛地一缩。跨下马刚刚上岸,站立不稳。马上的翟进一用力,马不由惊慌,身子向后一坐,摔进了身后伊河。 岸上的杨进大军大喜。一起鼓噪。前排数十人拿着长枪一起上前,向河里的翟进乱捅。 翟进被马绊住,哪里能抵挡?片刻之间,就被乱枪捅死。一代名将,就此殒落。 山上的崔庆和袁乐看得目瞪口呆。刚才看翟进一军气势如虹,哪里想到只是片刻之间,主将便就死在伊河里。翟进一死,河中的翟进大军立即乱了起来。 乱哄哄中,杨进一军鼓噪上前。在岸上或用长枪,或用弓箭,顷刻之间就把翟进军打了回去。 此时已是冬天,河水冰冷刺骨。殷红的血液混着河水,看起来分外夺目。 留在岸边的翟兴看了悲痛异常,不顾一切带着军队下河,把弟弟的尸体捞了回来。只是军心已经散了,主将又死,无力再战。 喝多了酒,直到第二日,王宵猎还有些头晕脑胀。起了床,用凉水洗了脸,又喝了一碗酸汤,才觉得好了一些。军中无事,一个人坐在帐中看书。 未到中午,一骑快马驰进军营。守卫认得是自家探子,不敢阻拦,让他到了帅帐前。 马上骑士下马,高声道:“鸣皋山下军情,要立即报知州!”
王宵猎得了消息,放下书本,快步到了帅帐前厅。刚刚坐下,探子就来了。 崔庆叉手:“禀知州。昨日翟太尉带大军欲渡河与杨进绝一死战,不想刚刚渡河,身上便就中了流矢,跌进河里。杨进军中数十人拿着长枪乱刺,翟太尉命蹇,就此战死沙场!”
听了这话,王宵猎猛地站起来。看着崔庆,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头嗡嗡直响。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王宵猎眼中,翟进可以说此时名将,面对杨进,纵然有些困难,最后获胜是必然的。杨进军贼而已,怎么可能与翟进相比? 翟进什么人?本是京西第一将,金人来犯,朝廷军队大多逃散,他回去召集族人,不知道立下了多少功劳。第一战,带五百士卒,夜趋数十里,入洛阳城杀金朝西京留守高世由,由此一战知名。而后带着兵马,转战洛阳周边,不知多少死战。 这样的名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军贼杀了? 缓缓坐下,王宵猎手撑额头,一言不发。 自己先前想的,现在看来有些可笑。本来觉得,只要防住杨进,让他不进汝州,自己就圆满完成任务。打了一个多月,王宵猎心里还有些怪翟进用的时间太长呢。怎么会想到,翟进竟然战死。 过了好久,王宵猎才问崔庆:“翟太尉战死,他手下兵马如何?”
崔庆道:“看河对岸有翟太尉兄长翟兴在那里,收拾兵马,还能保持不乱。现在冬天,伊河水冰冷刺骨,杨进大军可不敢过河,两军依然夹河对峙。”
王宵猎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问起昨日一战详情。 崔庆出去歇息,王宵猎一个人坐在帅帐里,想了许久。看来,自己把杨进这个人看简单了。其实何止杨进,这个时代的许多人,自己都没有在意。总觉得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不值得特别重视。现在想来,不是他们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而是自己知道的太少。 在后世,岳飞的名头太响,这个时候的名人,许多都与岳飞有关。作为一个普通人,除了岳飞及其部下,还知道多少人?这些人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哪里敢小视? 吩咐士卒去叫统兵官来。接下来的战局,必须仔细商量。 正午时分,又有一骑快马奔来,说是翟兴使节。 让进帅帐,那使节先报了翟进死讯,而后拿出翟兴手书递给王宵猎。 把手书看了。王宵猎沉默一会,对使节道:“我出兵不是小事,使节先住一晚,我军中商量了,再答复你如何?大军进击,许多事情要安排。”
使节叉手:“知州,太尉吩咐我立即回报,不得耽搁。”
说到这里,使节停了一下。又道:“我家制置战死,上下悲痛欲绝,无不要生啖杨进血肉。知州若能帮我等,只说一个可字。若是不帮,太尉再想办法。”
王宵猎道:“我自然会帮。不过对我来说,这绝不是小事,不能仓促行事。”
使节道:“知州愿帮,我就回去禀报太尉。其他杂事,再行商议!”
王宵猎没有办法,只好点头:“你可回复翟兴,两三日内,我必然出兵。”
使节听了,叉手唱诺,便就告辞离去。 把使节送出营房,王宵猎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一时没有说话。可以想见,现在翟家军队里面是什么气氛。翟进战死,京西局面一下子复杂起来。 叫来手下统兵官,王宵猎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天伊河岸边,翟太尉当先渡河先登,不幸身中流矢,跌入河中,被杨进手下用乱枪捅死。刚刚有翟兴派来的使节,让我们出兵助攻。”
下面解立农道:“翟进是朝廷任命的京西北路制置使,让我们出兵,算是名正言顺。翟兴只是翟进兄长,凭什么就要我们出兵?”
王宵猎摇了摇头:“翟家是伊阳大族,所以翟家军队才成洛阳周围最大的势力。翟进死了,也只有他的兄弟亲人才能接掌军队。我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承认这一点。事实就是如此,不必纠结于朝廷任命的官职。我们闹矛盾,如何能够对付南来的金人。”
下面几人听了,一起称是。 王宵猎道:“现在的问题是,翟太尉一死,我们原先的布置就要全变。杨进一军,看来远比我们以前想的强大,必须出兵了。但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从哪条路走,都要仔细商量。”
曹智严道:“这有什么多想的。我们出兵鸣皋山下,击杨进后路。与伊河对面的翟兴对进,夹击杨进就是。让他前后不能兼顾,破之应该不难。”
王宵猎道:“按照这些日子探听来的消息,现在杨进的可战之后,不下五千。其余各种杂兵,还有数千。随在他军中的人员,杂七杂八算下来有近三万之众。一个算计不到,可能就跟翟太尉一样,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必须要想得清楚才行。”
邵凌道:“出兵路线无非两条。一是直出鸣皋山下,与翟兴前后配命。要么绕击杨进后路,去攻颖阳县。杨进已经鸣皋山下一月多,有多少粮草?占了颖阳县,也就断了杨进的粮道。”
王宵猎道:“这话是不错,难的是我们兵不多。留多少人守汝州?多少人去颖阳?又有多少人去攻杨进?我算来算去,攻杨进最少两千人。剩下的一千人军械都不够,有什么大用?”
邵凌道:“杨进在颖阳的兵马不多,有三百人,就足够拿下城池!”
王宵猎道:“如果拿不下呢?一座城池,就是五百人,也不敢必下。”
邵凌道:“知州,去年金兵曾破颖阳。城池残破,一直都没有修缮过。杨进留守的兵不多,而且多是流民,没什么战斗力。若给我三百兵,必破颖阳城!”
王宵猎摇摇头:“对我来说,特别不喜欢手下立军令状。战争胜负,影响的因素太多,怎么能够立军令状呢?打不打,怎么打,派谁去打,是主帅的权力,也是主帅该负的责任。立军令状,把这责任交给下属,实不应该。此事我们慢慢再议。”
一边的牛皋叉手:“知州,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宵猎道:“此时有话尽管说。不管对与不对,都要在这个时候讲出来。”
牛皋道:“杨进战力不弱,而翟兴接过军队之后,还有翟进在时的多少战力却是难说。只要翟兴一败,杨进要占洛阳,只怕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此战必须尽全力。其他路线都不好,而应该并兵一处,全力进攻鸣皋山下的杨时。与翟兴一起,尽快歼灭之!”
王宵猎缓缓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想。不过杨进兵马太多,又多骑兵,一时难决。”
牛皋道:“知州,此时是最合适的时候。越向后拖,只怕局势越坏。翟进刚刚战死,翟家兵必然拼死要报仇。所谓哀兵必胜,此时正是他们士气最旺的时候。越到后面,只怕士气越低。”
王宵猎点了点头:“有道理。好了,此事再容我细想一想。明天,必须决定如何出兵,不能够等下去。我们一软弱,杨进不定就会起什么其他心思。你们都回去,早早做准备。”
众人一起唱诺,出了帅帐。 王宵猎一个坐在那里,仔细思索。 翟进死的实在太过突然,王宵猎一切的部署,一下子全被打乱了。必须仔细思量,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才能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