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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沈聆妤坐在雾气里,仿若坐在缥缈云雾里的九霄仙子。她半偏着脸,有些湿的一缕发贴在她皎瓷的面颊,微蜷的发尾搭着细颈。她半垂着眼,屋内不甚明亮的光影从她头侧照下来,她长长的眼睫投下深深罥影。  心事写满眉眼。  月牙儿抱着个铜盆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说:“药泡好啦!”

沈聆妤回过神,抬眸相望浅浅一笑。  月牙儿走过来,搬了个小凳子在沈聆妤身边坐下,掀开盖在沈聆妤腿上的薄毯。沈聆妤的双腿放在长凳上,此时正被药巾裹着。月牙儿将药巾解下来,如常那样给她按摩。  捏沈聆妤右腿的时候,月牙儿悄悄加大了力度,同时偷偷去看沈聆妤的神情。  沈聆妤笑笑,说:“不用试了,没有知觉。”

月牙儿抿了抿嘴。她觉得自己在沈聆妤面前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下,所有心思总是能被一眼看穿。  月牙儿又想起沈聆妤刚刚出事的那段日子。那么金贵的一个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每次给她的腿上药,对两个人来说都是酷刑。  月牙儿有一点感慨,沈聆妤比她想得要更坚强些。她如今已经能眉眼含笑谈论自己的伤残。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月牙儿给沈聆妤按摩之后,再用温水反复擦净沈聆妤腿上的残药,最后又用香露在她的腿上抹了一层。  闻不到刺鼻的药味儿,沈聆妤鼻息间重新是香味儿,她才深深喘了口气,好受了些。  临睡前,月牙儿给沈聆妤盖被子的时候不忘安慰一句:“咱们明日再计划,晚上不能多想,容易睡不着的!”

沈聆妤点头说好。  可是她夜里又被梦魇缠住。  瓢泼的大雨降落,雷声轰鸣。天地异象似在为谢家人鸣冤。  沈聆妤跪在乾霄殿前的玉阶,任由暴雨将她的骨血浇透。舅舅身边的李公公撑伞迎出来,劝:“小郡主回去吧。女子不该干政。陛下不会收回成命的。”

视线被雨幕遮乱,沈聆妤的眼泪和雨水融在一体。她望着巍峨雄伟的乾霄殿,大声说:“我不懂国政。可是谢家那些女眷稚童有什么错?嫁入谢家生于谢家就是他们的罪吗?”

李公公摇摇头,转身走了。  “陛下仁和宽善,恳请饶恕无罪之人!”

她一声声地喊,轰鸣的雷声遮不住。  可乾霄殿的大门始终没有再打开。  “七嫂,你昨日刚嫁过来。七哥明日就要出征,你会不会不高兴呀?”

谢明若亮着眼睛,其中打趣藏不住。  引了一屋子的人偷笑。  二嫂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着去瞪一屋子的人,说:“你们几个就别打趣她了,你们再说几句她的脸就要红透了!”

“是是是!”

四岁的颂儿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沈聆妤面前,“七叔说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让我在家保护七婶娘,不准你们欺负她!”

一屋子的人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大笑。  沈聆妤也弯唇。  颂儿转过头来对她笑。可是下一刻,沈聆妤眼前画面一晃,颂儿满身是血哭着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沈聆妤大口喘着气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半真半假,颂儿没有质问她。事实上,她连颂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窗边好像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沈聆妤转头望过去,只见树影婆娑的轮廓。是错觉吗?可是沈聆妤不由想起傍晚时窗下的脚印。  外间传来月牙儿的声音:“您醒了吗?”

沈聆妤将手压在起伏的胸口,平复气息,不让自己出声。月牙儿在外间听了听没再听到什么,便又躺下了。  沈聆妤无声轻叹,叹这两年月牙儿照顾她这个残疾人实在辛苦。  又过两日,沈聆妤正和月牙儿收拾东西时,得知林怀溯出事了。  “理账上的时候出了点小纰漏,人被抓进天牢去了!”

小厮皱眉说。  “理账的时候?”

沈聆妤追问,“出了什么纰漏?可是被误当成贪款了?”

“没有!就是算账的时候算错了一个数。也不是钱款,就是户部的名单人数数错了!”

沈聆妤蹙眉:“只是这样的小纰漏,怎么就被打入天牢了?”

屋子一下子沉默下来。  陛下残暴不仁,如今满朝文武谁不是战战兢兢?任何一个小纰漏在他那边都是死罪。  半晌,沈聆妤追问:“林家世代书香门第与人为善,可有其他朝臣为其求情?”

“有是有。但是陛下说除非将功补过。”

小厮苦着脸,“四郎去户部没多久,哪有什么功……”  一整日,沈聆妤惶惶不安,时不时让月牙儿去打探消息。  陛下杀回都城称帝之后,杀人无数,实在是让人生惧。沈聆妤担心林怀溯真的会因为怎么一个小纰漏送了命……  月牙儿瞧着沈聆妤愁眉不展,说:“我再去打听打听!”

“别去了。如今他身陷囹圄,若再被得知他将我藏在此处,不仅不能将功补过,更要罪加一等了。”

沈聆妤已经冷静许多。  沈聆妤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几经变幻。  短暂的挣扎犹豫之后,她平静开口:“给我拿外衣,我要去一趟林家。”

沈聆妤被林怀溯留在这里的小厮拦住。  “您这是要去哪儿?”

沈聆妤道:“去林家。”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又赶忙劝:“如今外头乱着,还是别出门了。四郎交代过,不管他在还是不在,一定要保护好您!”

“带我去林家,我这里有救你们家四郎的法子。”

“什么法子?”

两个小厮睁大了眼睛。  沈聆妤抬眸望着枝头落雪,温声道:“将功补过的法子。”

林家此时乱成一团。  林夫人哭哭啼啼地抱怨:“早知道不让他考功名不让他从仕,什么官途什么前程,都没有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我的怀溯……”  林老爷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询问管家账目整理得如何了。他打算变卖家财,为儿子寻一条生路。可是林家向来清廉,家财实在不丰。就算要卖了祖宅,也一时片刻找不到买家。  下人禀告沈聆妤过来了,林夫人立刻皱眉。  “她来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过来添乱吗?要是让人知道她的事情,当真是不给我儿留活路啊!”

“她说她是为救四郎而来!”

林老爷和林夫人疑惑地对望一眼。  林家人因为林怀溯出事,连院子里的积雪都顾不上轻扫。沈聆妤的轮椅碾过院中积雪,被月牙儿推着往前走。  林老爷和林夫人立在正厅门口,皆是愁眉不展地看着沈聆妤逐渐过来。  虽然满心为儿子焦急,不太耐烦应付沈聆妤,可是林夫人还是不忘礼数地说:“外头冷,进屋说话。”

“我行动不便,就不进去了。”

沈聆妤坐在轮椅上抬起脸,“四郎是为了追捕前朝余孽导致少眠,所以算错了账目。出了纰漏该罚,可追查到前朝余孽的下落,则是功。如此,将功补过。”

林夫人懵了:“什、什么前朝余孽?”

沈聆妤迎着雪后暖阳微微笑着,轻声说:“我。”

林夫人呆住。林老爷则是皱着眉神色复杂地盯着沈聆妤。他没有对夫人提起,其实他昨夜想过这一法子,又被他否了。  林老爷沉声:“我儿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既敢救下你,就不会同意出卖你。”

若想用沈聆妤这方法,需林怀溯亲口供述。然而林家夫妇对儿子太过了解,林怀溯宁死不会从。  沈聆妤问:“如今可能给安全递信给他?”

林夫人疑惑地问:“你能说服他?”

“能。”

沈聆妤轻轻点头,“我能。”

林家夫妇二人心乱如麻,颇有方寸大乱之意。林家夫妇皆正派人,用别人性命换自家人性命的事情,实在让他们心里难以接受。可是他们又做不到放弃救儿子的一线生机。  沈聆妤瞧出了他们的挣扎。她平静地说:“自陛下称帝以来,大费周章地抓捕前朝人。纵今日不如此,我也早晚会被官兵抓到。二老不必多虑。”

沈聆妤微顿,再言:“我来前已经派人送了信出去泄露我的住址。若今日你们不依我言,七日内亦会有人上门抓我去渊碧宫。”

林家夫妇愣住,重新审视着沈聆妤。  他们这才知道沈聆妤今日上门并非与他们商量对策,她已经下定了决定,且做足了准备。  花些银子进天牢给林怀溯送饭递消息并不难。小厮先将沈聆妤的打算告诉林怀溯,林怀溯果真如林家夫妇所言,宁死不从。  “若朝堂之上得不到公正,卑劣苟且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林怀溯自幼体弱多咳,听了家中递的话,气得咳个不停。他急声不允,宁死不允。  第二日小厮再来送饭时,给林怀溯送了沈聆妤写给他的信。林怀溯坐在肮脏的牢狱中,皱眉看着放在手中的信,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将信打开,皱眉看完沈聆妤的信,一口血吐出。  好半晌,他才十分艰难地点了头。  “若你不允,我便说是你将我私藏于外院,连累林家上下窝藏前朝余孽判之诛门死罪。”

“若你糊涂仍不从,我就再跳一次望春楼。”

“恩情得报,我心才安。”

沈聆妤坐在檐下,望着将要西沉的落日。落日时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柔。  月牙儿蹲在一旁,失神落魄的样子。  沈聆妤转眸望过来,道:“我们要去渊碧宫了。”

月牙儿慢吞吞地点头。  “怕了?”

沈聆妤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月牙儿再次点头。  “怕还要跟去。”

沈聆妤无奈地摇摇头。  她本意并不想带着月牙儿。到了渊碧宫是什么下场,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月牙儿执意要跟去,甚至拿着匕首抵在脖子上,若沈聆妤不同意当场就要闹自刎。现在她脖子上还缠着一层纱布呢。  沈聆妤无奈只好答应带着她。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腿,有些遗憾自己行动不便,就连想甩开月牙儿都不行。  既然已经决定带着她去渊碧宫了,沈聆妤柔声安慰她:“别怕。渊碧宫那么多人,陛下一日只杀一个,咱们说不定要排队。还能活一段时日呢。”

月牙儿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她红红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惧意。她问:“是怎么个吃法啊?清蒸还是切碎了一块块煎、烤?”

“不知道呢。应该不能咱们自己选择被吃的法子吧?”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勉强也算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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