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安乐的生活久违的恢复了平静。 这处绿洲中灵气充沛,草木繁茂,景色很是优美,有如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正适合暂且隐居。 经历了那么多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事迹,哪怕是安乐也有些累了,这不是肉身上的劳累,而是心灵上的疲惫。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抚慰心境的波澜。 于是,安乐在此地静心打磨、锤炼自身修为,顺带最大限度的利用推演修行,收集情报。 闲暇时间他便与苏黛、红映雪谈天说地,从曾经的一些小事,聊到将来的打算,再到修行时的创想,无所不谈。 有时又什么也不做,仅是相互依偎着坐在绿洲侧畔,望着水流涌动,清风拂过,草木摇曳,心中却别有一番恬静美好的趣味。 有时情到浓处,自然钻研起双修之道的奥妙来。 红映雪和苏黛间虽还有吃味,但也都知道,安乐不可能抛弃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于是也慢慢接纳了对方的存在。 不过相较而言,苏黛更有大妇之风,红映雪倒时常打翻了醋坛子。 毕竟,红映雪现在还没有肉身,吃了很大的亏,安乐每次双修时都要将她屏退,难免心生幽怨,经常嘀咕道:“臭安乐,坏安乐,等我炼回了肉身,一定要让你领教下天魔女的厉害!”
这段时间,不仅是安乐大有获益,将迅速提升的修为沉淀下来,苏黛也得到了不小的机缘。 玲珑公主的传承,并没有放在某种墓地或是宝物中,而正是蕴藏于这片绿洲的一草一木中! 苏黛细细体悟每一株草木的气息,便一点一点的接纳了这份传承,修为水涨船高。 先前这份传承中的记忆隐患,现在有安乐护持,也已不再成了问题。 但随着苏黛得到的传承渐渐完整,安乐却发现,玲珑公主修行的功法,竟是和世间绝大部分法门不同,其源头更是古老神秘,简直……不像是来自于这一方世界! 安乐现如今的眼力非比寻常,在古玄道人临走时,更是把他压箱底的存货都掏了出来,所以安乐对现世六宫的功法,也有了大致的认识。 这些功法虽多有改良、修正,但那都是为了适应不同时代的天地变化,本质上并没有太大改变,都是汲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练气、金丹、元婴……都不过是能更好运用天地灵气的境界。 而玲珑公主的功法,唤作月华仙录,倒是和广寒宫的部分功法相似,都要采取夜晚的月华修行,但却不是将月华化作灵力纳入体内,而是借助萃取的月华堪破一种无形的障壁。 据苏黛所说,这门功法将障壁分作十重,称作月夜十重天。 每突破一层,月华就会变得愈发精纯,与它的源头愈发接近,而十重天尽数破开后,便可打通前往月宫的天路,立地飞升。 听完苏黛的讲述,安乐心中暗道:“这所谓的‘月宫’‘天路’,究竟指的是一种无形的境界,还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假如它们真实存在,又会在大荒世界之中吗?”
安乐从前修为较低,眼界有限,自然不会考虑这种事情。 但现在,他连天外的神祇都曾见识过,还得知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真相,再去看一些先前未曾注意过的事情,也就有了全新的感触。 “六仙宫中,重霄宫是大周皇族创立,现如今却被神祇渗透成了筛子,但我看炎太元身上的气息,似乎并不是天元圣母做的手脚。”
“广寒宫的功法,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知道是后人的智慧,还是另有他因,而四大圣宗虽然威名赫赫,但在天下十二大势力中非常低调,修士们鲜有露面,有些奇怪。”
“还有这月华仙录,也会不会是天外哪个存在的布局?”
越是细想,安乐越是心惊,背后不由得泛起寒意。 他仿佛看到,天外有数不清的眼睛,正在以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祂们还伸出看不见的大手,操控众生。 “大荒世界的水,似乎比我想象得还深!”
安乐心中凛然,顿时感到一股难言的紧迫感。 眼下的危机,可不只有十年后降临的神魔入侵,还有众多隐藏起来的暗潮,正在大荒世界中涌动。 安乐自语道:“得尽快破开十一神藏,或是突破炼虚期。”
这些时日,安乐修为的进境不小——主要是推演中积累的时间够多,即便每次从推演中继承的法力都有所损耗,日积月累,也是十分不菲的增益。 但他离破开十一神藏或是突破炼虚,都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到了化神境,修士们修行的时间便开始以千年、百年为单位,而安乐成就化神到现在,其实连半年都不到,只是他本身的战力惊人,让人以为他快要炼虚了。 接下来,安乐又在绿洲中留恋了数日。 其间,苏黛修行神藏秘法也小有成就,陆续开启了黄庭、泥丸、绛宫三大天宫神藏。 而在开启神藏时,她也察觉到了那种带有恶意的注视,而且神藏开启得越多,那股恶意便越发浓郁。 证明这视线不是针对于安乐一人,而是对所有修行神藏秘法的人一视同仁,可在大周时期,神藏秘法根本不存在这种隐患! 安乐也向天琅琊问过关于这恶意注视的事。 天琅琊对此也一知半解,只是说从前修行神藏秘法的人很多,但突然从某一天起,神藏秘法却渐渐失传了,就算传播出去,也没有几个修士愿意去学,都认为此法极为凶险,多半会死于非命。 至于玄公明,数万年都被封印在大阵中,更是不知道其中内情。 不过结合推演中收集的零星信息,安乐心中却有了许多猜测。 “这种手段,倒是和神祇有些相似。”
“那恶意注视的主人就像是在种韭菜,只开启两三个神藏,还远没到收割的时候,只有等韭菜长得又长又高,他才会下手!”
安乐眼神闪动:“那么,等我破开十一神藏之时,或许就是对方割韭菜之日!”
“但是,想把我当韭菜割了,你有这个资格吗?”
****** 这天清晨。 安乐睁开双眼,眼底的神光渐渐平息。 他感觉到自身的修为达到了一个瓶颈,需要外物的刺激,才能找到突破的契机。 安乐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这片水草丰茂的绿洲,心头像清澈的水流般泛起波澜,他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他有许多未竟的抱负未曾实现,大周的子民正等待他拯救,更有可怕的危机迫在眉睫。 他终究不属于这里。 苏黛冰雪聪明,心有所感,笑着说道:“夫君,我送你。”
此前他们二人便交流过,苏黛并不打算和安乐一起回到太虚宫,而是要继续领悟玲珑公主的传承。 月华仙录虽疑似与天外存在相关,但就玲珑公主的记忆来看,这仍是一条修行的坦途,直至炼虚都毫无问题。 这是苏黛自己的选择,安乐不可能替她来决定未来的道路。 安乐望着苏黛温柔恬静的微笑,有些不舍,但没有说出规劝的话语。 他看出了这笑容之后的坚持,苏黛始终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实则坚毅的女子,像是一株安安静静的草木,无声无息的扎根在他心里。 两人走到绿洲的边缘,丹青、玄公明都已在不远处等候。 安乐轻轻抱了抱苏黛,向他们走去。 回过头,佳人正立于绿洲侧畔,向他挥手道别:“夫君,珍重!”
安乐遥遥招手:“珍重!”
****** 数日后。 太虚宫,悬空城。 这座悬空的陆地四周,云海波涛荡漾,众多太虚宫修士化作流光,穿行在云层中,还有法器飞舟悬停在半空,无论修士还是飞舟,皆气息出尘,华美不凡。 而城市中,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贸繁盛。 在与大泰神朝的战争获胜后,太虚宫自然不复战时紧张阴沉的氛围。 其一,是士气的增长,击败了同为天下顶尖势力的大泰神朝,太虚宫修士们当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其二,战争中不少高层修士战死,位置空了出来,低级的修士得到战功和赏赐,可以往上爬。 这一来二去,自然带起了鲜活蓬勃的风气,才使得太虚宫愈发热闹。 不过这些时日,一则从大荒中传来的消息,也引起了许多修士的关注。 “可喜可贺!自两百年前的赵长老后,我太虚宫又多出了一名化神修士!”
一名修士在酒楼中高谈阔论,满面红光,说道:“据说此人唤作安乐,乃是顾山山长老门下弟子,一门两化神,可了不得。”
旁边有一人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这安乐虽成就化神,却也杀了夏家夏景年,彻底得罪死了夏家。”
“以夏家长老的性情,怕是等此人回宫,便要出手清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大多认同这一观点。 夏家内部的选拔极为血腥残酷,但对外很是护短,这才被太虚宫许多修士忌惮,夏景年就这么死了,夏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此事真要说起来,的确是安乐理亏。 这次历练本来就不允许同宫修士相残,私下的摩擦暂且不管,这样当众杀人,着实有些过分。 若不是安乐晋升了化神,修士们的非议之声只会更多。 “一门两化神又如何?”
有人冷笑道:“有夏家的化神多吗?”
其他修士看了此人一眼,发现这是个夏家的旁支弟子,都不敢接话。 夏家子弟又说道:“依我看,这安乐迟迟没有回宫,多半是怕了,想等风波消停后再回归,端的是心机深沉!”
修士们没有说话,心里觉得这说法倒也有些道理。 不然,安乐为何到现在还未返回太虚宫? 就在这时,楼外喧闹繁华的街道突然安静了下来,路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呆立原地,仰头望向天空。 “发生什么了?”
那夏家子弟嘀咕一声,跑出门去,抬头一看,却也瞪大双目,怔然失神。 只见天边的云层中,有一座巍峨神圣的圣门率先显现,伟岸无比,门户上镌刻着众多神异的纹路,形似道纹,修士们看上一眼,就不由得为之吸引,心神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而这圣门还只是个开始,接连又有三座圣门冲开云层,映入人们眼帘。 这四座圣门,如护卫般拱卫着六座宏伟的宫殿。 宫殿的砖瓦、梁柱、宫墙、台阶……无一不散发着夺目的神光,像是六颗悬空的大日,气势惊天动地,震撼人心,似乎连真正的太阳,都比不过它们的光华, 每座宫殿释放出的气息各不相同,性质各异。 而最为强大浩瀚的,莫过于最当中那座白玉铸成的宫殿,统领了其余五宫,带着威震八方的气场,不紧不慢的驶来。 修为较弱的修士看上一眼,都有种眼睛要被刺瞎的感觉,忍不住心生惊惧。 “这些巨门和宫殿是哪里来的?怎会如此庞大可怕?”
“难道有人竟敢对太虚宫主城动手?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不远处的天宫和圣门看似分开,实则浑然一体,如同一座神城,正在向太虚宫悬空城靠近! 它靠得越近,在众人眼中就越庞大,几近和整个悬空城差不多大小。 而且,倘若对神城心生畏惧,就会更感到它的巨大。 溢散的神光、滔天的气势,宛若要将悬空城都给淹没,倘若二者相撞,势必造成恐怖的伤亡。 无数修士心神巨震,惶惶不安,都在揣测这座神城的来历,不知是敌是友。 悬空的城市中,也因此陷入一片寂静。 如此异象,甚至惊动了悬空城中好些化神修士,令他们不住皱眉。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这时,一名相貌威严的化神长老飞出城市,身后浮现巨大的虚影,与神城遥遥相对,质问道:“来者何人?”
只听见神城中传出一声清朗淡然的回话。 “太虚宫,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