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头的面目生得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是刀尖舔血之辈。 只是此时,在那张恶人脸上却写满了惊恐,双目死死睁大,残余着不敢置信,仿佛在临死前目睹了无比可怕的景象。 当看清这人头后,李家主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身体不断轻颤。 他自然能认出,这头颅的主人正是自己苦等的郑老大。 可郑老大不都已经第四境了吗? 为什么还是死在了这玉面书生手下? 按照李家主原本的预期,玉面书生吕彬就算是第四境,大概也只是初入此境,实力不会比郑老大强上太多。 ——毕竟,他那张年轻面孔的欺骗性实在太强了。 哪怕郑老大不敌吕彬,逃总能逃走吧? 到时候和那位镇灵司的高人一起出手,势必将吕彬拿下。 但眼下这颗血迹已然干涸的头颅,却是彻底打破了李家主的幻想。 “李家主,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暗杀神朝命官不说,竟还豢养土匪,按照律法,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那土匪连同贼首共五十三人,已尽数被吕兄所斩。”
海宇青冷冷的开口说道:“李家主,你还不死心吗?”
他跟随安乐亲自去了趟土匪所在的大寨,也就更知道那群家伙犯下了何等罄竹难书的罪行,而私下与他们合谋的李家,更是丧心病狂。 当时目睹的一些惨状,令安乐也罕见动了真怒,直接将大寨里所有土匪通通灭杀,血流成河,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吕先生,海县长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你才这样帮他?”
李家主咬着牙,面露哀求的看向安乐:“我愿出两万两银子,还请你高抬贵手!”
他知道,海宇青本身不足为惧,只要这玉面书生不出手,他们还有抵抗之力。 安乐淡淡笑道:“我可不是为了银子才帮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你们是要自己体面,还是我帮你们体面?”
李家主和身旁几名族人一起跪倒在地上,不停磕起头来:“吕先生!您要怎样才能放我李家一条生路?”
安乐却懒得和他们继续废话了,大手一挥,就将众人制服。 “海县长,这里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处理一点小事。”
轻飘飘的留下这句话后,安乐一步迈出,走出李家大宅。 ****** 不多时,安乐就在庭院内的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假山,淡淡说道:“镇灵司的高手,都是这般喜欢藏头露尾吗?”
听到这话,假山后走出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安乐,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没想到在这小地方,还能见到阁下这等高人。”
安乐一眼就认出,对方和上次气质阴冷的厉云深不是同一人,走的显然是炼体的路线,气血强度十分不俗。 他问道:“所以,你是要为这李家出头喽?”
劲装男子闻言目光闪烁,立刻说道:“怎么会?”
似乎是担心安乐不信,他还继续解释道:“我不过是受了故人之托,看在人情份上,才来这李家看上一眼。”
“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和吕先生为敌。”
安乐心中冷笑:“这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如若不是自己展现了足够令人忌惮的实力,还斩杀了同为第四境的郑老大,这人又哪里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他脸上倒是分毫不显,只是默默的盯着对方。 劲装男子被这样的视线看着,莫名觉得一阵心慌,再次暗暗惊讶:“只是目光就有这种压迫感,他的实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难道真是隐世大宗的人间行走?”
身为镇灵司的第四境武者,他知道的可远比李家主这些乡下人要多。 虽然同为第四境,但由于破境的时间长短、修行的武功不同,武者间的实力自然天差地别。 这也是很简单的道理。 就好比金丹一层和金丹九层,实力不知道差距多大。 只是大泰神朝中没有更细致的划分,所以才难以区别。 劲装男子在心底已把安乐看做不可招惹的对象,于是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友善:“请问吕先生何时来镇灵司登记?”
“方便我届时欢迎招待。”
安乐双眼眯起,镇灵司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之前他名声不显,尚未展露出金丹期的实力,问题倒还不大。 但随着这次出手,镇灵司内部不想注意到他,恐怕都难! 与这个收集了不知多少第四境武者的神朝暴力机构抗衡,显然并不明智。 那么……加入它? 想到这里,安乐心情古怪,他一个太虚宫正统的弟子,却来大泰神朝成了镇灵司的一员? 不过,这段时间,他还要去寻找师姐,肯定不能听从镇灵司的调遣。 思索片刻后,安乐说道:“我本就有去登记的打算,只是近日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不知能否请阁下通融通融,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我定然亲自登门拜访。”
劲装男子听完后松了口气。 安乐忌惮镇灵司,他又何尝不忌惮安乐? 他最怕的,就是安乐出于少年意气,又被大宗保护得太好,要像个愣头青一样和镇灵司对着干。 到时候矛盾愈演愈烈,弄得双方都下不来台,事情就麻烦了。 但现在看来,这玉面书生还是很理智的。 劲装男子面露微笑:“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司徒远,乃是青州镇灵司的一员。”
“实不相瞒,其实由于神朝正在开战,各州镇灵司人手有限,就算发现了第四境的武者,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强行征召,还请吕先生不要太过担忧。”
司徒远不仅一口应下,还贴心的为安乐讲解情况。 “但最好也不要拖得太久,否则难免会有性情古怪的镇灵使出手清扫。”
“而且,依我看,加入镇灵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司徒远态度很快变得熟络、亲近,还健谈的滔滔不绝起来。 他看出,以安乐的天赋才情,若是加入镇灵司,说不定马上就要一飞冲天。 对于未来的同事,乃至于顶头上司,司徒远当然要尽早抱紧大腿! 一番交谈后。 安乐对镇灵司内部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镇灵司虽会收纳登记全部的第四境武者,并且对违抗者发起通缉,但事实上,那种抗令不从的事件已有数年未曾发生过。 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居多。 加入镇灵司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坏事。 不仅能接触到更多的武者,广交人脉,还有更多更丰厚的修行资粮,就连镇灵司本身就是一个响亮的名头。 旁人听了都要忌惮三分。 除去有时会被委派任务、调遣外,镇灵司武者平日里还是相对自由的。 当然,司徒远说得好听,安乐可不会全盘相信。 从尹毓父亲的留言中,安乐也能看出,镇灵司内部或许存在着一些不那么和谐的事情。 没过多久,司徒远先行告退,安乐则回到道观里,静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 在李家众人被海宇青抓走后。 成箱的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从李家搬出,运送到县衙内。 李家的家奴、少爷、女眷,也尽数被关入大牢,等待海宇青的审理。 海宇青之前就积攒了许多和李家相关的冤假错案,现在更是直接开始亲自审问。 只用了半天工夫,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的残忍案件被问了出来。 从李家供养魔道武者、城外土匪的行径也能看出,他们行事可谓百无忌惮。 欺男霸女、侵占田亩都只是最寻常的小事,各种害人性命的案子更是审得海宇青睚眦欲裂,为人性之恶心惊胆战。 被定下死罪的李家人,竟是占了足足八成! 而在牵连之下,海宇青也是审出了许多地主乡绅家的案件,又是亲自出手,抓了一大批人。 只是这次,其他地主丝毫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人。 一些罪行不那么严重的,更是主动到县衙自首,以求少受惩罚。 之前海宇青受到的那些阻力,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不见踪影。 没看见就连李家都一点还手之力的就被抄家了吗? 董家这些家族三境的武者数量加起来都没李家多,还怎么反抗? 他们唯一庆幸的,只有自己平日里行事还不算特别过分,还不至于被抄家问斩。 海宇青的清田减赋,终于得以在一个村落一个村落里推行下去。 从地主那里收来的田地,海宇青把有苦主的还给苦主,没有苦主的则拍卖出去。 农民手里有了地,日子就有了盼头。 再加上赋税的减少,即便天气仍旧炎热干旱,宝栖县里的百姓脸上的笑容,还是渐渐多了起来,纷纷传颂“海青天”的事迹。 与此同时。 人人都知道,海县长乃是得到了一位书生的帮助,才能如此轻易的横扫李家,连那城外盘踞数年的土匪都一并除去。 关于这吕彬身份的传言,也是甚嚣尘上、众说纷纭。 有人猜测他是隐世大宗的人间行走; 有人怀疑他是天上降下的高人,特地来帮海青天扫除障碍; 还有人说他其实是妖魔化人,本性凶残恐怖。 但不论如何,玉面书生吕彬的大名,很快响彻了宝栖县,成为和那无虚老仙齐名的人物。 ****** 而此时的安乐,已经离开了宝栖县,向着青州的边界前进。 经过这番折腾后,宝栖县的地主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与海宇青作对。 确保了后方的稳固,安乐才敢放心的离开。 至于尹毓尹飞尘两人? 由于接下来的情况未知,可能会有极强的高手出没,安乐未必能护住他们,索性把两人留在道观里,留下足够的银两和血晶,让他们安心修行,并声明“无虚老仙”要闭关一段时日,不再接待他人。 做好这些准备后,安乐便开始寻找师姐的路途。 顺带一提,临走前,海宇青还赠送了他四万两白银。 这些大多都是抄家后得来的钱财。 海宇青虽然自身为官清廉,但却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一向更信奉实用主义。 不论是青正阳还是其他武者,他都选择用实打实的银子收拢人心,更别说是最为重要的安乐。 这四万两银子,便作为对安乐之前出手的谢礼。 安乐也不矫情,他现在修行气血凝丹,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自然是多多益善。 ****** 三天后。 按照一队行商的指引,安乐带着小小红走到了一座大山之下。 抬头看去,整座山脉光秃秃的,只有些零星的嫩芽冒出头来,带来一抹浅绿的色彩。 其上更见不到一只走兽的身影,荒芜且诡异。 这正是一座所谓的“荒山。”
不过显然,距离它比吃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安乐看得也是啧啧称奇。 这景象,从他人口中听说,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种感觉。 “难怪有人怀疑这是什么妖魔所为。”
“看上去确实诡异奇特。”
尤其是和周围其他山脉上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情形一比,就越觉得这座荒山分外突兀。 有趣的是,附近竟还有不少江湖气息很重的武者围观。 有的只是恰巧路过。 而有的,却是专门为它而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又为何要这么做?”
一名身穿嫩黄衣裳的清秀少女,好奇的向身边的长辈问道。 头发花白,气血却仍很旺盛的老爷子摇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是妖类,又或许是邪祟。”
“总之,没有气血的痕迹,不像是人做的。”
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就是这始作俑者行踪来去不定,现在可能已经离开了青州。”
“咱们得快点赶路,不然悬赏怕是要被别人夺去了。”
旁边的几个武者听到这话,好奇的偏过头去,正想奚落两句,却很快变了脸色。 “黄岳山?居然是他!”
“在他身边的想必便是那位黄家千金,容貌果然清丽可人。”
“没想到就连岳山镖局也对悬赏感兴趣……” 这岳山镖局来头可不小,乃是青州城内最大的镖局,不要说是第三境武者,就连四境都不止一个,对他们这些寻常的江湖游勇来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听到这些窃窃私语,黄岳山也不说话,只是拿虎目扫了他们一眼。 明明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却迸发出猛虎般的凶悍,只一眼,就吓得众人挪开视线,不敢多看。 黄天心丝毫没察觉到这凶悍的气势,娇笑着说道:“爷爷,你吓唬他们干什么?”
“哼,有几个臭小子竟敢盯着我孙女看!”
“我当然得教训一下。”
黄岳山冷哼一声,只是他一眼扫去,忽然注意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青衣、面色如玉的书生,没有携带任何兵刃,身上却自有一股儒雅随和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这年轻人不错!”
黄岳山眼光老辣,从这书生笔挺的脊背,怡然不惧的眼神便能看出,此子定然不是凡物。 边上又有其他行人私语说道:“莫非是那宝栖县的玉面书生?”
“这气度……还真有可能!”
黄岳山对这些话倒没有太放在心上。 宝栖县这个地名他都没有听说过,多半只是个小地方,而这玉面书生,大概算是其中的出挑者。 想到这里,黄岳山心中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开口说道。 “小友,此地山高路险,一人未免太过危险,可要与我等一起同行?”
安乐脸上倒是流露出几分意外,他原本还真没想过搭上黄岳山这条线,但现在既然对方主动开口,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跟着这黄家的人,或许能更快找到师姐的行踪。 安乐拱手谢道:“多谢前辈抬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他就此顺理成章的与岳山镖局的人同行。 周围的武者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觉得这玉面书生傍上了一棵大树。 岳山镖局的队伍,自然不只有黄岳山和她孙女两人,还有数名实力不俗的镖师跟随。 除了悬赏外,他们此行似乎还在顺路押送什么东西。 不过,押送的究竟是何物,自然不可能对安乐这个外人提及。 镖师们对安乐的态度还算友善,没有刻意刁难,也没有过度重视,只是作为一个同行的过路人而已。 唯一特别的一点,就是黄家千金黄天心对他格外冷淡,甚至就连话都不愿和他说上一句。 ******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 安乐稍一打听,竟得知他们已经快离开青州,最多还需一日,就能抵青州与灵州的边界。 安乐心中暗道:“这速度,比我自己赶路倒是快上了许多。”
除去他们坐着特殊的妖血宝马外,镖师们显然知道许多隐蔽的捷径、小路。 事实上,海宇青给安乐的地图,部分地方还有些谬误和偏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泰神朝幅员辽阔,真要细心勘探、绘制地图,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再加上武者的战斗或许会改变一地的地形和地势,出现偏差再正常不过。 当然,最快的赶路方式,莫过于以灵力升空,翱翔于天际。 但在得知镇灵司的存在后,安乐对灵力的使用就抱有一种谨慎的态度。 若是太过张扬的催动灵力,恐怕会招惹来镇灵司的镇压。 无奈之下,安乐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赶路。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马匹和镖师们显然也都累了。 黄岳山下令原地扎营休息,给马喂上精贵的草料,同时生火做饭。 寻常的武者或许不敢在野外升起明火,怕引来凶残的妖兽,但黄岳山他们实力过人,妖兽来了还要给他们加餐,自然没有这样的忌讳。 同行的安乐也被邀请一同用餐。 篝火熊熊燃烧,一大锅兽肉汤正在锅里咕噜冒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还有灵米制成的干粮,在捏成碎块后丢进肉汤,在浸满了汤汁后,滋味甚佳。 好吃又顶饱。 负责舀汤的不是别人,正是明眸皓齿的黄天心。 她对待其他镖师时,似乎也极少说话,最多只有对几个女镖师露出微笑。 其他时候基本一言不发,保持沉默。 可轮到安乐时,黄天心的俏脸上却布满寒意,甚至可以说带上了些许敌意,冷冰冰的盛了一勺汤,就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安乐十分莫名其妙,并且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了一定怀疑。 “吕彬的这张脸,虽然不如我真容的十分之一,但不至于丑到令人生厌吧?”
安乐倒也不认为世上的女子见到他就会犯花痴,可这份没来由的冷淡和敌意,却让他异常费解。 “难不成我在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很快,安乐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美滋滋的喝起汤来。 以他的食量,这点食物当然没法填饱肚子,但尝尝鲜还是没问题的。 真吃饱,还得靠血髓神晶。 这种饱含气血能量的晶体,安乐现在都是直接硬啃的。 就在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吕小友,还请别放在心上。”
坐下的正是黄岳山,他手里也捧着碗汤,坐姿不甚雅观,除去那一身旺盛的气血、健壮的肌肉,倒像个田地里的老农,他继续说道。 “天心她不是有意针对你,而是性格如此。”
安乐回想黄天心和黄岳山交谈的状态,和寻常的少女也并无不同,于是猜测道。 “黄小姐对外人很排斥吗?”
黄岳山苦笑一声:“差不多吧。”
“但不只是外人,除了对我、对她爹娘以外,天心几乎都不肯说话,并非针对你一人。”
“医生说这是种特殊的病症,需要极为神异的方式才能治好。”
黄岳山叹了一口气,有些惭愧:“实不相瞒,我先前是看天心她好像多看了你几眼,以为你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她,这才想与你同行。”
“不过现在,似乎起了反作用,还让小友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