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宫也以为,这样不妥。”
姜芷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她刚听闻此事时,恨不得向梁帝请旨退避。那样凶猛的东西,怎可轻易放出来呢! “如何不妥?”
冷淡男声自身后响起,宋清安几乎与姜芷同时回眸,看见了不知何时立在其后的裴卿。 “原来是裴掌印,”姜芷惊了一瞬,很快又挂上了笑,“我与公主闲谈,正说到那虎呢。”
裴卿今日换了劲装,依旧一身玄色,连带着他周围似乎都蒙上了层阴影。对姜芷的话,裴卿只是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看向宋清安,道:“咱家倒是觉得无妨。”
“势均力敌又险象环生的狩猎,才有意思。太祖皇帝设立春狩,不就是想保留些许血性吗?”
这身衣裳倒是很合身。 裴卿一边说,一边将宋清安上下打量了一圈。 不知怎的,宋清安总觉得裴卿之言意有所指,是以只笑笑不接话。反是姜芷应了声,又问裴卿前来为何事。 “西夜郡主邀公主骑马同乐。”
宋清安眉心微动,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 西夜郡主?昨日夜宴不曾见到这号人啊? 许是瞧出她的困惑,裴卿颇为善解人意道:“西夜郡主昨日身子抱恙,未能参与筵席。但今日已好了。”
这样巧吗…… 宋清安低眸,心中是想拒绝的。 要她去和一个草原上长大的女子骑马,不是明摆着要她丢丑吗? “公主,请吧。”
但眼前的裴卿显然是执意领她去,宋清安心知不好拒绝,这才更加烦躁。 昨夜之事令她如鲠在喉,今日见裴卿还几多不自在。 “娘娘,那清安失陪了。”
“无妨,公主且去吧。”
姜芷和气一笑,目送着宋清安与裴卿一道离开。待其背影消失,姜芷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西夜究竟想做什么? “公主会骑马吗?”
裴卿原本走在宋清安之前,问出这句话时,他脚下停了一停,等着宋清安跟上来。 “勉强吧。”
宋清安笑了一笑,上前与他并肩:“裴掌印可得替我选一匹温顺的马。”
“据咱家所知,那郡主可极善骑射。”
裴卿偏过头,眺向远处的西夜郡主耶宁阿兰。 “有裴掌印心疼,我怕她不成?”
宋清安唇角勾起,恣意张扬,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裴卿看她一会儿,眼眸愈发深黑,良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多谢公主抬爱。”
裴卿慢腾腾领着人到时,耶宁阿兰几乎等得没了耐心。 “公主可算来了。”
耶宁阿兰用中原话讲道,一手还按在腰间的长鞭上。她虽是笑着,宋清安却没感受到多少友善。 “劳郡主久等。”
耶宁阿兰面色一僵,像是没预料到宋清安会他们西夜的语言。 她与耶宁阿初并非一母所出,平日里交集也不多。耶宁阿初没与她说这些,也算是意想之中。 宋清安瞧着阿兰的面色,便知耶宁阿初与她没说什么。 “我还以为公主害怕,躲起来了呢。”
耶宁阿兰依旧用中原话说道,此挑衅之语一出,果不其然引来周遭大梁人隐含怒意的眼神。 “郡主说笑了。”
宋清安好像并不恼,表面礼数依旧完美。耶宁阿兰不悦地眯了眯眼,有种想上前撕碎她假面的冲动。 这些中原女子,惯是笑里藏刀,拐着弯儿害人。 但……这里不是深宫后宅。 思及此,耶宁阿兰轻舒一气,眉头微展。 “那公主便与我去选一匹马吧。”
她边说着,边上前很是亲昵地挽住了宋清安的手臂。 后者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实在不喜生人靠近,且还是西夜人。 但此处众目睽睽,她不好拂了耶宁阿兰,只得略僵着身子随耶宁阿兰走。 耶宁阿兰力大,说是挽着宋清安,其实差不多是拖着她走。宋清安平日都慢条斯理的,何曾如耶宁阿兰这般大步走过。 她面色微微涨红,半是气恼自己的身子,半是气耶宁阿兰。 肩头忽地传来一股力道,不由分说地将她从耶宁阿兰身旁拉开。 裴卿揽着宋清安的肩膀,将她按在身旁,无甚感情的眼睛盯着耶宁阿兰:“公主的马匹已选好了,还请郡主自便。”
耶宁阿兰面色一沉,却是记得西夜王与她的叮嘱。 招惹谁都可以,万不能与阉宦起冲突。 是以耶宁阿兰恨恨一甩袖走开了,但没多说什么。 “公主没事吧。”
裴卿松了手,垂眸望向宋清安微红的面颊。 “多谢裴掌印。”
宋清安退开半步,与裴卿福了福身,客气又疏离。 裴卿眯了眯眼,不满地舔了舔后牙。 他招了招手,便有侍从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公主可还满意?”
宋清安抬眸看去,眼中划过惊艳。 白马的眼睛温顺宁静,分明不是人,宋清安却瞧出几分悲悯之感。 她上前以手掌轻抚白马,后者亲昵地偏过头蹭来。 果然温顺,还十分通人性。 宋清安不自觉地笑了笑,她又安抚了白马一会儿,便踩上脚蹬,利落地翻身上马。 她素来以娇弱之貌示人,这一下却颇有飒爽之感。 裴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想起此前上元节时,她还让自己帮忙上的马…… 裴卿眸中诡谲,晦暗不明。 宋清安轻夹马腹,骑着马绕着裴卿转了一周,才又停下。 “裴掌印费心了。”
“公主客气。”
裴卿微微颔首,冷淡应过。 四下目睹全程的大梁人深深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们没有看错吧?方才裴卿是揽着公主? 不仅如此,还将这照夜玉狮子给公主骑? 这不过是女儿家间的比试,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宋清安自是知晓这匹马来历不简单,但她无心探究。 裴卿就是这般,他对自己,从来都是予以最好的。 但眼下,宋清安已摸不准,这其中是否有裴卿的真心,还是单纯将她推到众人之前。 那身云锦骑装一如浮光跃金,本就绚丽,白马上的女子却比那衣衫更加夺目。晴光之下,宋清安稍稍向前倾身,抚过白马鬃毛,身后发丝垂落,她如驾马迷失尘世的仙娥。 裴卿目光微变,同时也感受到有几道不加掩饰的贪婪眼神落到了宋清安身上。 是几个西夜人。 裴卿低眸,手上微动,便听人群中传来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