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纳兰嫣傻眼,急忙上前两步,拉着兄长的胳膊往后一拽,恨铁不成钢,无语道:“你这是干嘛?求他做什么?”
“太子殿下请起。”
苏贤推开椅子起身,隔空虚扶,接着又扭头看向纳兰嫣,咧嘴笑道:“你们辽国的问题,其实不难。”
“我就知道,苏兄有办法!”
纳兰节两眼放光,浑身激动,若不是纳兰嫣紧紧拉着,他早就冲过去纠缠苏贤了。
苏贤笑着摇了摇头,瞥了纳兰嫣一眼,拉开椅子重新入座,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
“昨日晚间,本官才一路赶到幽州,而在此之前的数日,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坐船,虽没有乘坐马车那般辛苦,但连续坐上几天也挺累人。”
“诶,我这胳膊、肩膀啊,一阵阵酸疼,要是有人能帮我捏几把就好了。”
“……”
苏贤一边说着,一边活动臂膀,最后瞥着纳兰嫣,挑了挑眉,递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纳兰嫣愣了一下,数息后恍然大悟,只见她两眼一瞪,惊愕道:“你什么意思?让本公主给你捏肩?你想得倒挺美!”
“若不能放松一下,我这脑袋就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苏贤两手一摊,优哉游哉的瘫在那里,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弧度,笑眯眯看着纳兰兄妹二人。
纳兰嫣感觉受到了一万点的侮辱,她是谁啊,可是大辽帝国的如意公主!
谁敢驱使她?
而且还是捏肩捶腿的活计。
气急败坏之下,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哥哥,这哥哥虽不像是草原上的汉子,但对她亦十分疼爱。
只见她扭头看向纳兰节,一脸委屈,准备哭诉一番,然后让纳兰节帮她出头。
然而,当她的视线与纳兰节的目光对撞在一起后,她茫然了。
因她从兄长的眼神中,看到的并非是同仇敌忾。
而是……
“你先跟我来。”
纳兰节两眼放光,拉着亲妹妹走到一旁,一边看着苏贤,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苏兄的办法对我们辽国至关重要,嫣儿你就辛苦一下吧。”
“哥你……”
纳兰嫣一脸惊愕,不可思议,上下扫描着纳兰节,皱眉道:“你还是我亲哥吗?竟让我去给苏贤捏肩捶腿?做小丫鬟的活计?”
“这很困难吗?”
纳兰节一脸不解。
“这不是困不困难的问题。”
纳兰嫣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罕见的爬上一抹红晕,紧握秀拳,嗫嚅半晌,最终说道:
“我是你的亲妹妹,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未出阁,就这样去给苏贤捏肩捶腿,哥你觉得合适吗?”
“这倒是一个问题。”
纳兰节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一点,面显难色。
纳兰嫣见状,松了口气,心道:“他只是太过心急,一时糊涂罢了,不碍事的,我哥终究还是疼我的!”
可是忽然间,纳兰节面上的难色一收,盯着胞妹说道:“但,嫣儿你又不是中原女子,何须在意那些凡俗礼教,怕什么?”
“我……”
纳兰嫣一时哑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句话貌似正出自她之口,可现在却被老哥拿来说她,这就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我我我的了,赶紧去吧,万一苏兄反悔,我们就失去了一个机会。”
纳兰节催促道。
“可是……”纳兰嫣终究是少女,羞耻心还是有的。
“别犹豫了,你平时不都十分豪爽的吗?再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辽,为了大辽的天下,为了大辽的子民!”
纳兰节继续劝道:
“再说,那是苏兄,又不是外人,若是外人,为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做牺牲,但苏兄不一样。”
“哥你别说了。”
纳兰嫣赶紧打断兄长的絮叨,暗咬银牙,心中一狠,道:“我去就是了,不过这都是为了大辽的江山,才不是其他的原因呢!”
说完后,纳兰嫣大踏步走到苏贤椅子后面,两手硬邦邦的搭在苏贤肩头,没轻没重的拿捏起来。
苏贤顿时乐开了花,不过也龇牙咧嘴,不时调教道:
“轻点,你有很多力气使不完吗?”
“重一些,你没吃饭吗?”
“左边……诶,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说左边,可你却往右边移动,左右不分吗?”
“……”
一旁,纳兰节看着这一幕,不觉面露姨母微笑,同时在心中暗道:
“嫣儿啊嫣儿,你的心思为兄何尝不明白,真正不在意的人,是不会刻意解释的……”
与此同时,大梁王朝这边的副使、幽州刺史、幽州守将罗干等,早已陷入呆滞,久久没有回神。
还是太尉牛啊!
他们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居然能驱使高傲的辽国公主为他捏肩,将人家公主当做小丫鬟使用,简直……震撼他们一百年,这种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而大辽帝国的副使们,面色早已黑如锅底,若不是纳兰节眼神制止,他们早就爆发并冲上去解救公主殿下了。
一会儿后,纳兰节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上前恭敬施礼道:“苏兄,我辽国的问题,不知苏兄有何高见?”
纳兰嫣赶忙竖起耳朵,一边为苏贤捏肩,一边打起精神,她之所以做如此牺牲,就是为了这一刻。
罗干、辽国副使等也纷纷侧头望来,方才,苏贤曾说“你们辽国的问题,其实不难”,说明苏贤早有办法。
所有人都十分期待。
“你们辽国的问题,其实不难。”
苏贤享受着纳兰嫣小手的捏肩服务,又将此话说了一遍。
他微眯着两眼,十分舒服,还别说,纳兰嫣这小妞很有天赋,稍加调教,捏肩的手艺居然达到了一个境界,不错。
他懒羊羊的靠在椅背上,忽然话锋一转,道:
“虽然不难,但现在的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多谢苏兄提点,苏兄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少年俊……呃,苏兄方才说什么?!”
纳兰节霎时愣住。
同时,苏贤肩上那双小手也跟着一停。
纳兰嫣心头很气,甚至差点发狂,苏贤这个大骗子,用一个谎言欺骗她屈尊降贵捏肩不说。
可结果呢,苏贤并没有解决辽国问题的办法!
纳兰嫣不仅牺牲了色相,还有一种被人戏耍的屈辱感。
羞愤之下,她扬起一只巴掌,眼见就将狠狠拍在苏贤的脸侧,同时大声斥道:“你个大骗子,本宫要杀了你!”
但,她的手才刚刚举起,手腕便被另一只小手牢牢钳住,无论如何用力都不能挣脱。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杨芷兰。
苏贤呵呵一笑,并未搭理气得差点跳脚的纳兰嫣,扭头看着其兄纳兰节笑道:
“殿下莫急,辽国的情况,其实我只了解了一个大概,不能借此做出决断,更具体的信息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是了,我倒忘了这一茬。”
纳兰节点点头,将方才的错愕、怀疑纷纷收起,然后皱着眉头,一五一十,将他与辽国所面临的问题娓娓道来……
苏贤耐心听罢,不禁暗暗点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辽国的问题,归根结底一句话,还是粮食安全的问题。
只因近年来,气候异常,一年冷似一年,在中原大地或许感知不太明显。
但在北方的辽国,人们明显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冬天越来越冷了。
目前倒没有什么问题,人和社畜都还能抗住,但再过数年,或许只需一两年,辽国的人与牲畜就抗不过那寒冷的冬天。
这对辽国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牲畜都被冻死了,辽国百姓们吃什么果腹?
前段时间,纳兰节之所以能平定辽国内乱,便是利用了这一点,他向八大部族承诺,一定能找到办法度过难关,但需八大部族团结一致……
纳兰节所想到的办法,就是重开平安市,恢复与大梁的通商。
不过交易规则需要改一改,若改变成功,原本属于大梁王朝的两百万两白银,就归辽国所有了。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纳兰节便可以展开手脚屯粮,希望可以度过这一次难关。
可以这么说,纳兰兄妹此次来到幽州,是背负着巨大的使命而来的,他们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若一旦失败,辽国的未来必定堪忧。
刚开始时,纳兰兄妹在谈判桌上势如破竹,将钱中书逼得不得不妥协,眼见胜利在望。
可谁曾想到,大梁女皇竟派出了苏贤,苏贤着实太妖孽,竟将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你最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纳兰嫣已回到对面坐下,但方才的事,让她像是一只火药桶般,随时都会爆炸,她瞪着苏贤,语气很不客气:
“纵观历朝历代,若发生眼下这种情况,我辽国百姓必定南下犯边!”
“若你不想梁辽两国兵戎相见,就赶紧想出办法来!”
“……”
苏贤侧头,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梁辽两国之间的和平来之不易,你方才所言,也是我担心之事,不过,你还是先闭嘴吧,别打扰我的思路。”
“你……”纳兰嫣一点就着,腾身而起。
“嫣儿,坐下。”
纳兰节的声音传来。
“哼!”
纳兰嫣气呼呼坐下,不过也没再发言。
苏贤眉头暗暗紧锁,纳兰嫣方才的话虽然难听,但翻开历朝历代的史书,却也是那么回事儿——
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犯边的根由,十之八九都是因为天气寒冷,肚子饿。
中原王朝面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拼死抵抗,因为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犯边,就意味着烧杀劫掠……
苏贤暗暗思忖着,眼下大梁的情况,无论如何也禁不起辽国的南下犯边。
一来,大梁王朝去年天灾人祸不断,还遭遇过一次辽军南下的兵灾,国库早已空虚,军民更是疲惫不堪。
二来,梁军的战斗力很差,尤其是地方驻军,言大山虽加班加点的操练“龙武军”,可时间尚短,单凭龙武军的战斗力并不能抵御辽军的南下。
值得一提的是,大梁虽有辽国八大部族的人质,一般情况下辽国投鼠忌器,不会轻举妄动。
可当肚子饿得呱呱乱叫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辽国大概率还是会铤而走险。
三来,眼下梁辽两国之间的和平,真的得来不易,女皇、苏贤、纳兰节等,都为之付出了许多。
若一旦开战,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不说,还为后世埋下了后患,仇恨越来越深,最终伤害的都是普通人的利益。
四来,辽国当今太子是纳兰节,而纳兰节仰慕中原文化,日后他若做了辽国皇帝,两国间有望迎来百年的和平,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苏贤思来想去,目前的最优解,就是想办法帮助纳兰节摆平辽国内部的危机,杜绝辽军南下犯边的风险。
定下这个基调后,苏贤眉头紧锁,开始发动头脑风暴。
为了尽快想出办法,他还询问了许多细节,包括八大部族的反应,以及部族之间的爱恨情仇等等。
纳兰节见状,心中稍安,只要苏贤用了心,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就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问题。
辽国的需求,是大量的银钱,或者说是解决未来几年冬天缺少口粮的困境。
大梁的需求,是平安市的交易规则不变,并利用那两百万两巨款疏浚河道,避免今年汛期黄河泛滥。
主要的问题,就是缺钱。
只要有了足够的钱,辽国与大梁的事都好办。
那如何搞钱呢?
苏贤下意识想到了“与南陈通商”的妙招,这个项目绝对赚钱,大梁所需的疏浚河道的款项可以从这里来。
有了这笔钱,大梁就可以同意平安市的新交易规则,让利两百万两给辽国,这样辽国的问题貌似也能得到解决。
乍看之下,此法甚妙,可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
不过,苏贤却摇了摇头,将此法抛诸脑后,因为平安市谈判关系到的不仅仅只是利益,还有颜面。
大梁王朝的颜面!
若苏贤同意让利两百万两,无论他有没有从别处筹到足够的钱,他都是朝廷的罪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苏贤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若不能名利双收,这种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此外,还有一个差点忽略的问题。
只见苏贤抬眸,看着纳兰节,认真问道:
“殿下,若辽国每年果真能从平安市多获利两百万两,就一定可以解决冬季口粮的问题吗?”
纳兰节沉默一会儿,最终苦涩摇头道:“还是很难,小王曾预估过,成功的几率不到五成,但事在人为,万一成功了呢?”
苏贤可没有他那般乐观,五成?怕是两成都没有!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古代粮食的产量存在上限,没有杂交水稻,没有各种农业机械,更没有化肥。
即便辽国手里有钱,只怕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也就是说,辽国的问题不单单只是钱的问题,上那儿弄那么多粮食养活整个辽国的百姓呢?
苏贤眉头紧锁,坐在那里,许久都不吭声。
辽国的问题的确十分棘手。
冬季严寒,牲畜冻死,百姓饥饿……这可是一个千古难题!
若不能妥善解决,饥肠辘辘的辽军必定南下犯边,这种最坏的局面,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避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