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与跌宕的一天终于过去。 翌日。 瀛州。 行军大营。 当第一缕晨曦射入寝帐的时候,苏贤便已醒来。 他翻身爬起,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往左侧看去……杨芷兰的地铺就打在他床铺的左侧。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昨天晚上,我又噩梦连篇了,原来是芷兰不在我身边的缘故……苏贤捏了捏眉心,心里想着尽早返回乐寿县。 更衣,洗漱。 走出寝帐,迎面就遇见周记室,他睡了一觉后气色好了许多,两眼周围尚有黑眼圈,但也只有一小圈了。 “苏祭酒。”
周记室笑呵呵作揖。 苏贤愣了一会儿,心说他这是在叫谁呢? 后来猛然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白丁了,不仅身负功名,而且还有了官位。 “周记室。”
苏贤也笑呵呵的回礼,似模似样……古人就是注重礼节,尤其是这些当官的,最是看重这一套。 “苏祭酒,眼下天色尚早,我们先去用早膳吧,待会儿公主殿下应该会升帐议事,晚了就怕来不及。”
周记室邀请。 “好。”
“……” 两人来到“公主府属官专属”的那顶帐篷,其余属官如王司马、主簿、王友,还有谘议和文学都已坐在条案之后吃上了。 众人打了个照面。 苏贤与周记室同坐一张条案,有公主府中的婢女端来早点。 饭后,两人外出散步。 周记室提点道: “苏祭酒初来乍到,类似昨天那些事可以张扬一些,但论及具体事务,苏祭酒最好还是保持缄默为好。”
“哦,这是为何?”
苏贤问。 “其一,苏祭酒毕竟初来乍到,对各项事务都不熟悉,保持缄默可以避免说错话,避免落人把柄。”
“其二,苏祭酒可知‘谘议参军事’的职责是什么?”
周记室笑问。 苏贤想了想,公主府中各属官的执掌,周记室曾给他说过,他还没忘,于是说道: “谘议参军事,正五品上,掌参谋左右,参议庶事。”
“不错!”
周记室点头,接着说: “但凡大小事务,谘议参军事都可以掺和一脚,公主殿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
“若苏祭酒随意出言,必定会被谘议参军事认为是挑衅。”
“诚然,苏祭酒与谘议的天然矛盾不可调和,但苏祭酒初来乍到,还是先莫要与人起冲突为妙。”
“……” 苏贤听罢,心里也认为这是良言,于是作揖道谢。 这时,两人已经走出去数十丈远,来到一个陡峭的土坡之上,站在这里可将大半个大营尽收眼底。 放眼望去,可见一顶又一顶的帐篷,连绵数里,甚至看不见尽头,着实壮观。 巡逻的将士们披坚执锐,一队一队的走过。 远处校场传来将士操练的口令声,隐隐约约,但宛若打雷。 十万将士的大营啊,果然足够壮观……苏贤如今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忽然,中军大帐的方向传来阵阵鼓声。 “公主殿下升帐议事了,本官预估,此次应该是商议如何处置一万辽国精锐将士的问题。我们快些过去吧。”
周记室望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说道。 “好!”
“……” 两人走进中军大帐,只见其余属官、将军们都先一步到了。 属官们站在左侧,将军们站在右侧,泾渭分明。 苏贤是从七品上的西ト祭酒,所以站在了最后的位置。 周记室的品级是从六品上,位置在文学官和主簿的后面,苏贤的前面。 两人站定后,只听最前面的王司马说道: “此次升帐,主要是为了讨论一万辽国精锐将士的处置事宜,首先第一步,便是通过南宫葵拷问出一万辽军藏身的确切地点。”
王友笑道: “此事大可放心!南宫葵乃刑狱司三捕头,而且他擅长的正是刑讯拷问之事,我们从神都一路走来,南宫葵的拷问能力,相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啊!有南宫葵在,不愁那辽国密使不老实交代。”
“若南宫葵都不能让辽国密使交代的话,想必天下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可以撬开他的嘴!”
“……” 众人吹捧南宫葵一番后,有人忽然发现南宫葵竟然还没有到,左右打量着奇道:“咦?南宫葵人呢?”
“想必是临时有事吧。”
“他毕竟是刑狱司的捕头,并非公主府属官,就连公主殿下都要礼让他三分……” “……” 苏贤插不上嘴,站在最后面默默的听着。 对于南宫葵胆敢不来中军大帐议事的行为,他其实能够理解。 因为,刑狱司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衙门。 它同样也是女皇陛下手里的一柄刀。 但与另外一柄刀,也就是梅花内卫相比,两者有着很大的不同。 梅花内卫隐在暗处,甚至没有明面上的衙门官署等。 刑狱司摆在明面上,它的上官少司寇,以及各大捕头、胥吏、差役等等,都是有身份有品级的,名字出现在吏部的卤簿之中。 梅花内卫可以肆意妄为,不用遵守朝廷律法,只听命于女皇陛下一人。 刑狱司需严格按照律法办事,稽查百官,什么官都敢查,什么官都敢抓。 刑狱司内部更是独立设置监狱,完全与刑部、御史台等衙门分割开来,独成一体。 梅花内卫和刑狱司,一暗一明,都是女皇陛下掌控在手里的利剑,双剑合璧,共同巩固她的皇位。 所以在地位上,刑狱司的人有着天然的优势。 俯瞰百官。 就连权倾朝野的兰陵公主,对刑狱司也不会过于强势。 …… 苏贤的胡思乱想,被一道高亢的“公主驾到”打断。 帐内的议论声立即停止,众人垂首而立。 因兰陵公主是从大帐的大门缓缓步入的,所以大家都回转身体,保持始终面朝兰陵公主的姿势。 苏贤有样学样。 因为他站在最后面,所以是第一个近距离看见公主的人。 他稍微瞄了一眼,只见今天的兰陵公主宫裙华美,气度雍容这些不用多说,重点是她的面色,竟比昨日又好看了许多。 看来将辽国密使抓捕之事,让她心里十分开心…… 兰陵公主目不斜视,迈动莲步直接从苏贤身旁走过,看那样子,似乎是不认识苏贤似的,宛若陌生之人。 好冷漠啊,昨天还让我站在最前面,结果今天就看都不看我一眼了……苏贤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感觉被轻视了。 但随即,他便苦笑摇头,心道: “这不是自寻烦恼么?人家可是公主,难道还要让人家特意停在我面前行万福礼?倒是我矫情了。”
“……” 兰陵公主缓缓走到帅椅之前,落座。 众人见礼。 公主用悦耳且威严的声音说道:“免礼。”
包括苏贤在内的众人谢恩,起身。 这种感觉非常古怪,辛亏这个时代没有动不动就三跪九叩这种大礼……苏贤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