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问完,贾璘随即干脆地说道:“明年必可有分晓。你目前尚处舞象之年,” 贾宝玉随即说道:“璘哥哥也是未到弱冠就纳娶了的。”
贾璘不禁笑道:“好,就是这话。宝玉急于完成心愿,我自然还会助你,更不能冷落了她。”
贾宝玉听得开心,脸上随即露出笑容。再要说什么,他先看到小厮茗烟跑来报道:“老爷急着见爵爷,要我来告知二爷。”
“这不是正在去嘛!”
贾宝玉的口气不悦,茗烟连忙闪到一边,再小跑着去回复。 贾璘和贾宝玉进去梦坡斋的院子,先就看到几个清客相公捋着胡须在院子里转圈。见到他走进,他们赶紧各自拱手,嘴里阿谀奉承的话说个不停。 略作答礼后,贾璘迈步进入堂屋,见到贾政正走来相迎。再见了礼,众人分别落座。 贾政只是大致询问了贾璘率兵作战的事——他并不感兴趣,随后再对他的战功给予大赞,并笑着说道:“天成现在已然脱颖而出,再有大功还没受赏。待功绩厘清,更会高升可知。”
旁边的几个清客相公纷纷附和,高声称赞不断。贾璘谦辞几句,听贾政再带着期望的语气说道:“说来或许是我的一己私念,但终究觉得天成是榜眼出身。将来若是天下大定,我还是渴望见到贾氏有位文职清贵。若说此等人,不是天成却又有谁可以?”
清客相公们再次称颂,各个拍着胸脯表示绝对、必然会是如此。 贾璘连忙拱手回道:“晚辈何敢担得老爷如此夸赞?晚辈只觉得,无论怎样,只为天下万民尽力就是。宝玉一向谦谨儒雅,将来也是大有可用可知。”
贾政还没说话,清客相公们立即转换了目标,争先恐后地夸赞贾宝玉有龙凤之姿,将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倒也好,他们并不敢说贾宝玉能获得什么战功。 但贾宝玉又何尝要用军功来得到显贵?以贾母对他的宠爱,大概率就是要他于将来袭爵的。 贾政对众人对贾宝玉的赞美感到欣慰,随即就皱眉喝道:“畜牲!众人都在捧你,你却竟敢只这样承受?”
贾宝玉连忙对众人躬身施礼,从姿势与神情都极为恭敬。清客相公们见状,再就对他赞美不已。 贾政更为得意,就要逼迫贾宝玉当场做几首诗。贾璘看这苗头有些过火,连忙插话道:“不敢打扰老爷与诸位贵客的清谈,我才说要去大观园里走走,宝玉也说要陪着。”
“哦,那好。”
贾政连忙说道,“天成就去看看,就由那孽障陪着。”
贾璘忍住笑,贾宝玉忍着惊吓,都快步走了出来。一直到了院外,两人对视一下,贾宝玉先就做个擦汗的动作,再咧嘴笑道:“不是我畏惧,实在是老爷太严厉了。”
贾璘也是发笑,贾宝玉走了几步再心有余悸地低声说道:“璘哥哥,老爷如此,我那事,” “我说可以就可以。”
贾璘自信地说罢,贾宝玉再就长呼口气。眺望着大观园里栊翠庵的方向,他的神色简直可以用虔诚来表述。 进入大观园,贾璘跟他到了怡红院。才进屋坐下,贾宝玉就吩咐秋纹、麝月、檀云等丫鬟,分别去请李纨、李纹、李绮、探春、惜春、邢岫烟、薛宝钗等人。 再有丫鬟奉了茶,贾璘与贾宝玉随口聊着什么胭脂、折扇、玉坠等闲杂的事,先后见到几位小姐妹笑眯眯地走来。 不仅如此,李纹、李绮姐妹俩的身边,更还跟着甄玉芙。这样的组合,想必是她们在金陵就有说熟悉,再或就是彼此都对金陵熟悉而更聊得来。 总之,连带这些女孩,再有一众丫鬟们,几个屋子顿时热闹起来。在一起无非就是品茶论道、对诗说词,贾璘略作回应,女孩子们纷纷称赞。尤其甄玉芙本来知道贾璘颇为勇武,却更没料到他谈笑风声,多有令人惊赞的词句说出。 譬如“百尺红楼四面窗,石梁一道锁晴江。自从湖有鸳鸯目,水鸟飞来定自双”;“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些词句说罢,女孩子都惊呆了。彼此眨巴着眼睛,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探春才悠悠地说道:“并不该让璘哥哥先说。他这样的词句,我们还能再说什么?”
薛宝钗慨叹一声,再说道:“这些词句或清丽或阔远,好自然是好。可我念着许多姐妹分而复合,合而再别,这些词句却难拟得。”
贾宝玉也笑嘻嘻地说道:“譬如我之前也有丫鬟离去,此时又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就笑言一首。”
贾璘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他的话音才落,李纹、李绮都惊讶不已而不能言,甄玉芙禁不住赞了个“好”字,又有羞涩而低头略微福礼致意。 探春当即拱手唱个大喏道:“璘哥哥且稍歇,容我们姐妹回味。”
贾宝玉与秋纹、麝月等人立刻红了眼圈,接连拿着帕子擦拭。再看薛宝钗,贾璘只见她背过身去,手里攥着帕子不再说话。 李纨连忙帮着倒茶,嘴里说道:“不知道怎么称赞爵爷才对,大嫂子就奉杯茶,算作敬意。”
贾璘道谢后,再与几人说笑几句。终究觉得不安心,他起身准备告辞。话才说出口,薛宝钗显得有些着急:“刚才没好直接说,因我那混闹哥哥至今不仅没回,更还没个消息。我妈急得不行,想求教璘哥哥。”
听了这话,贾璘连忙回道:“这就去拜望姨妈。”
与贾宝玉等人道了别,贾璘与薛宝钗、莺儿、文杏等人出了屋门。还没走到院门处,几人就见邢岫烟的丫鬟篆儿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见到贾璘,她的神态显得有些慌乱,既想要嬉笑福礼,再又红着脸很迟疑。邢岫烟在屋门处看到,不禁走近皱眉说道:“慌得什么?是太太吩咐你来找我的?”
“嗯嗯,哦不。”
篆儿先是点头再就摇头。邢岫烟再蹙眉道:“到底何事?”
“呃嗯,”篆儿的眼神在她与贾璘的身上转了几遭,终究没敢再说话。见邢岫烟真的要恼篆儿连忙凑近她耳语了几句,再就撤身笑嘻嘻地看着她。 当即就红了脸,邢岫烟只是瞟了一下贾璘,就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走。简直就是跑了起来,偏她迈台阶的时候脚下再打了个绊子。篆儿手疾眼快地上前搀扶,邢岫烟再低声呵斥道:“偏你多事。”
篆儿缩了缩脖子,再回头瞥了一眼贾璘之后,连忙小跑着跟在邢岫烟的身边远去。这边的几个女孩子见到那对主仆都是慌乱,不禁各自掩袖嬉笑。甄玉芙想着邢岫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也连忙带着两个小丫鬟赶着去了。 贾璘也不多想,而薛宝钗也已焦急地走在了前面。走去薛家住处的路上,莺儿很懂事地拉着文杏在前面快步走着,薛宝钗才得以有了个小机会,小心地转头看了看贾璘。 “故人心变否?”
薛宝钗说了这话,自己都觉得因为情绪复杂与害怕被人听去,而身体微颤不止。 “比翼连枝当日愿。”
贾璘镇定地回道。 立刻擦了擦眼角,薛宝钗仰头看看他,再看向前面低声说道:“奴家听闻黛玉妹妹的事,心里只有敬佩万分。”
“嗯。”
贾璘点点头,“可见资财又有何用?终是用到要紧处,才为人敬仰。”
薛宝钗一时沉默难言,只得下意识地点点头。再想起来,她低声说道:“说是宝琴妹妹与湘云妹妹都伴着爵爷夫人?”
“嗯。”
贾璘淡然地说道,“再蝌哥儿也暂有任事,据说做得极为勤谨,应该会有拔擢了。”
听来这话,薛宝钗的心里纠结不已,只为当初接连错过了许多机会而慨伤。 “宝妹妹,风物长宜放眼量。”
贾璘接着说道,“何必感伤未来,目下何时不是未来?”
“嗯。”
薛宝钗点点头,拿着帕子擦擦眼角。暗呼口气,她仰头看向贾璘。 见她笑得灿烂,贾璘以鼓励和赞赏的神情对她点点头。又看她胸脯拔得很高,贾璘也就发现:这个长得美艳、身材丰腴的女孩,胸前的那枚金锁已然没了踪迹。 “嗯?”
贾璘看着她。 “带着颇为累赘。我本也不需要再戴那劳什子,都好大了。”
薛宝钗笑得开心,“就让莺儿拿去外面化了,都打了金钗,也有好几股呢。”
说罢,她有意侧过头去。 贾璘也就看到,她头上果然横斜地插着几支金钗。一边走着,薛宝钗一边低声得意地说着,借以让他多看而再看得仔细:“有牡丹纹、云蝠纹的,有荔枝头、蜜瓜头的。并没有戴得许多,且换着戴,再就是藏着。另有一支特别的累丝如意凤凰金步摇……” “宝钗,何必只苦了你自己?”
贾璘随即问道。 薛宝钗不敢回头再看,只是低头拿着帕子擦泪。说了“只要听我哥哥的话”,她就加快了脚步追上了莺儿、文杏。 所谓“长兄如父”。薛宝钗虽然知道薛蟠多有不堪,但还是,也只有坚持如此。贾璘可以理解却也不免慨叹,随即跟着她们到了薛家住的小院。 院子里的同喜等丫鬟、婆子们见到贾璘进得院里,当即都跪拜行礼。薛姨妈听到动静,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嘴里说道:“我的哥儿,只当我先前是害了眼,竟然多有冷落了如今的爵爷。”
贾璘连忙快步近前施礼道:“就因为有姨妈训示、期许,天成才不敢懈怠。”
薛姨妈听了脸上先是一红,再连忙侧身道:“在自己家里就不多客套,我的哥儿,快进屋暖和暖和。”
进去屋内,薛姨妈再三让座,贾璘坚持请她落座之后,也就坐在她的身边。再见薛宝钗仍是静立,他再起身相邀道:“姨妈已经说了是自家人,宝妹妹就快坐。”
薛姨妈点头说道:“我的儿,就坐在这边。”
薛宝钗略微福礼,坐在母亲身侧。 嘘寒问暖一番,薛姨妈先笑着说“爵爷也别提征战的话,我并不敢听”,再就拿着帕子抹泪道:“只蟠儿实在可恨!莫说没有一分爵爷的气度,就说外出生意,却一年多了并没个回音,更不见一封书信。”
贾璘随即“哦”了一声,也不敢当即回应。薛蟠外出甚远,路上也定不会安宁。可毕竟有那些庄丁跟着,按说薛蟠不应该真的出现性命危险才对。 见他不说话,薛姨妈更觉得心里没底,不禁拿着帕子拭泪不断。薛宝钗连忙劝说,也跟着抹泪。 贾璘略作思索,开口说道:“姨妈与宝妹妹并不需要紧张。他出发的时候,毕竟既有可靠伙计跟着,再有那些庄丁随行。即便真有什么事,总不会不见一个人回来。”
“说得可不正是。”
薛姨妈又恼了起来,“爵爷许久未见,却又立了好大功回来。那可恶的人不回,定又是败光了原本不多的银子,此时却不知躲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贾璘再劝慰一番,接着说道:“姨妈勿急勿恼。要说原来找他不易,现在还不简便吗?”
听他这样说,薛姨妈立即止住眼泪,呆看了过来。 贾璘先是拱手,再微笑着答道:“我身在军伍,也有不少亲将随从。虽然暂时没有敕命,可我要通过斥候们去寻蟠哥儿,那也是容易的事。”
立即拍了一下手掌,薛姨妈激动得身子都颤抖了:“还是我钗儿醒事,只说这事托付爵爷没的错!”
薛宝钗也是暗呼口气,甚至脸上现出异常期待的神色。贾璘对她点点头,再对薛姨妈说道:“姨妈且放宽心,我回去就安排人去过问此事。”
薛姨妈连忙起身要福礼,贾璘先拱手说道:“我与蟠哥儿本就是兄弟,请姨妈万勿焦虑,更不要客套。只需几日,必有他的消息传回就是。”
薛姨妈再三道谢,见他道别,就再对薛宝钗说道:“钗儿代娘送送爵爷。”
出来院子,贾璘回身看着薛宝钗不语。凝视着他,薛宝钗落泪说道:“爵爷,奴家就盼着你尽快找到我哥哥。”
“快别哭,你安心等着就是。”
贾璘轻声说道。薛宝钗点点头,目送他走远,再拿着帕子接连拭泪。 贾璘走去穿过几条小路,直接前往荣国府正门。才过了荣禧堂,他走到与荣庆堂平行的位置,看到平儿笑着快步走来。 福礼后,她小声说道:“我们奶奶请爵爷过去再说几句话。”
贾璘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她走去荣庆堂后面的王熙凤住处。 才到了屋内,王熙凤先是主动福了礼,再以眼神示意平儿,把一众丫鬟、婆子赶去了远处。屋里安静下来,王熙凤再笑着低声说道:“爵爷总是帮我,我当然应该回报。却不知道我费了心,爵爷如何‘赏’我?”
贾璘笑了笑说道:“二嫂子精明至极,兄弟并不敢多猜,总要知道原委才好。”
王熙凤开心地笑过之后,再低声说道:“老祖宗说了见你回来孤单的话,正好就有大太太外甥女在这里待嫁。”
贾璘“哦”了一声,听她继续说道:“我想着大差不差,就去向大太太请示了。果然,大太太虽然心疼外甥女,但知道是爵爷,又是立即入得高门享福,立刻就同意了!”
贾璘笑着拱手道谢:“二嫂子费心了,兄弟必单独备一份厚礼为报。”
笑着摇摇头,王熙凤接着说道:“岫烟带着小丫鬟篆儿过府,却又还有天大的巧事、喜事!”
贾璘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得等她接着说下去。自觉也使得意,王熙凤再又说道:“再没这么巧的事。大太太答允了,我就去请示老祖宗,果然就只有一个双喜字!老祖宗又还说,岫烟过去爵爷府也是孤单,篆儿又未必醒事,就再让琥珀、珊瑚两个一等丫鬟算在岫烟的名下,跟着一起过去。”
贾母自己就是富贵出身,身边的丫鬟一直由她亲自挑选和调教。从模样到身段到机灵劲儿,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女孩?只说之前的袭人、晴雯、紫鹃,就都是由她亲自选拔与教管的。袭人温和内秀、心思细密,晴雯心灵手巧、娇媚伶俐又会讨宠,紫鹃堪称林黛玉的解语花,哪个不是世间尤物与精灵? 琥珀与珊瑚都是自小跟随贾母,当然也是佳人。 王熙凤本以为贾璘必是欢喜不已,却见他神色很是淡然,不禁蹙眉问道:“爵爷可有另外心思?”
贾璘只是笑笑,看了看旁边的平儿。平儿立刻羞红了脸,连忙退了几步。王熙凤的眼神略动,不禁笑道:“爵爷是念着鸳鸯与鹦鹉这一对姐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