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仍是沉着脸,嘴里默默地说道:“此时已经远离海岸线,哪里还能撤的回去?只有拼死一战。胜了,就撕碎贾璘;败了,就葬身大海。”
汤古代见他说得镇定坚决,只得也咬咬牙。瞪起三角眼,汤古代嚎叫着喊道:“迅速靠近贾璘的主舰,杀死他的,赏万金!”
金人无论出于什么打算,此时不能主动退走是肯定的了,只有怀着侥幸的心理,尝试着可以接近对方。 可两边的火炮射距,大成那边几乎是金人这里的一倍,又是航速缓慢,简直就是对方进行军事演习的活靶子。又不忍平白只是挨炮击,金人只得急恼地乱放火炮。 贾璘此时悠然镇定地站在大纛旗下,耳中听着远远近近的本方战船发出的轰鸣声,远眺着金人那边的烟火。 因为追得过急,金人的战船多是挤在一处,又还狂妄地自以为奋勇仍是前冲。不多时,贾璘的眼中,就看到了金人的战队从黑烟翻滚,转为了一片火海。 大成这边的炮声不断,身藏舱内的阿茹娜与晴雯等人,终于盼来了反击时刻。又再不能见到甲板上的情况,就是舱内也被贾璘喝令封闭了舷窗。 两个女孩急得要看却也没办法,只得搂抱在一起,边哭边仰头看着黑乎乎的舱板,再就接连祈祷战斗尽快结束,尽快杀尽那些猖狂的金人。 代善仍然坚持向前冲,汤古代的神经最先崩溃了。抱住二哥,他哭着大喊道:“就先撤吧!敌人的炮火忽然又远又准更还猛烈,我死了还好,若是二哥有事,父汗还不伤心得废了饮食?!”
这话倒也对。代善此时颇受努尔哈赤的喜爱,也确乎有让他承继汗位的心思。 此时的代善只有感叹万分,只恨当时没能尽快瞄准贾璘所乘的那艘战舰集中猛攻,却又遭到了这样的惨烈还击。 无奈之下,他看着本方射出去的炮弹,纷纷掉落在大海里,而对方的炮弹却多是砸中本方的战船,只得挥手示意后撤。 心有不甘,他再回望贾璘那边,却又觉得两边的距离似乎保持着同等距离,甚至还在逐渐接近。 眨了眨眼,再晃晃脑袋,代善的心里终于真正的恐慌、恐惧了:贾璘的舰队正在一边逼近,一边不停地向自己这边施放炮弹呢。 自己没能咬住对方,贾璘那边却并不想留下遗憾,更多的炮口与随之发出的炮弹,都齐射代善所乘的主舰。 炮声不断,代善与汤古代的眼中,金人的战船虽多,但被击中、燃烧乃至沉没的数量与速度却也是极多、极快。 数千艘战船不仅没能让对方成为包围圈中的羔羊,金人反而成了被狼群追逐在莽原中的无主牲畜。 阿茹娜虽然身处暗黑中,却也能为从未经历过战争,甚至没有见过打架闹事的晴雯,炫耀地自顾讲解着:“这是爵爷获得大胜了!”
“你如何知道?”
晴雯颤声问道。 自信再不屑地撇撇嘴,阿茹娜接着说道:“我们所在的战船持续颤动,这就是连续发炮的。而并没有兵将惊呼声传来,就是没有遭受到金人的打击。再就是航行得平稳,可见是在安然地追击呢。”
“阿茹娜好了不起。”
晴雯由衷地赞道。 “知道就好。”
阿茹娜抬手把身前的小辫子,摆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暗黑中,再又说道,“我跟着爵爷在草原上追杀过鞑靼人!那样的情景,虽然没有这么激烈,但也很,很,” 一时想不出来用什么词汇形容,阿茹娜有些结余。晴雯听得认真,不禁着急地说道:“必也是很凶猛了?”
“嗯,就是这样。咦?你怎么会知道?”
阿茹娜不禁诧异地反问道。 “呃,我,我在榻上见到爵爷,就知道了。”
晴雯脱口而出,阿茹娜顿时一愣,在黑暗中眨着大眼睛再也接不上话来,只有暗暗地点头,小辫子随之乱晃。 突然,她觉得头顶传来“啪”的一声,一道刺眼的阳光随即挟带着烟火气扑了进来。 再看到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晴雯先就惊叫一声,阿茹娜也以为是金人登了船,立即从腰间拔出小刀,嘴里叫道:“晴雯莫怕,有我呢!”
话音才落,她就听到头顶再是一声沉厚的低喝:“还敢混闹!”
阿茹娜的手腕一紧,小刀随即因为腕子疼痛而脱手。那柄闪闪发亮的金柄小刀,就已握在了贾璘的手里。 “爵爷!”
阿茹娜与晴雯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就落了泪。 “不是想看吗?就来看一会子。”
贾璘笑着说罢,再次伸出手来。 眼见他面上尽是黑灰,阿茹娜与晴雯再想发笑。却也来不及了,她们先后被他拉到了甲板上。 贾璘迅速给她们各自戴上一顶头盔,再趁着烟雾跑到船舷边。这里的炮声仍在持续,炮口窜出一道道烟火之后,沉重的弹丸随即飞向金人的船只。 顺着贾璘手指的方向看去,阿茹娜与晴雯亲眼看到了金人主舰接连被击中,更还发着浓烈的烟火而倾斜。 海面上到处是滚滚黑烟与闪动着红色光亮的火焰,这样的景象虽然看上去天地不分只如地狱,但阿茹娜与晴雯还都是合掌祝祷,希望金人那边的惨状更猛烈些。 “如何?可满意了?”
贾璘笑问道,满是污迹的脸上,只有咧嘴笑着的牙齿是洁白的。 “凶猛。”
阿茹娜仰头痴看着他说道。 “这是我说的。”
晴雯立即说道。 “都回去舱里!”
贾璘不由分说地,各自揪住她们的一支胳膊。快步走到舱门口,他把两人先后塞了回去。 “杀光他们!”
那两人接连大喊着,头顶上的舱盖再次被关好。各自暗呼口气,她们手拉着手,快步回去了舱内。 整个战斗过程大约耗时三个多时辰,据大成一方捉获的金人俘虏统计:金人战船大约三千艘,沉没占了一大半,其余的或是因为船工死伤太多,或是损伤过大而停滞在海面上再动不了;死伤的金人总数量大约是五万多人,代善当场被炸死,汤古代受重伤被活捉…… 当即枭首代善、汤古代,贾璘把他们的尸体命人丢进大海。两人的头颅高悬在大成的主舰桅杆上,一起前往贾璘预期的登陆地,青岛。 陆地上的金人据点大多逃散,就是仅有的零星抵抗,也随着各自据点被大成炮舰轰炸腾空而消亡。 数万大成兵将登陆以后,贾璘立刻宣布:金人尽皆处死;汉人精壮从军;各处官府皆由汉人执掌,暂时以大成六品以下兼职任命;府库一律封存,有妄动一钱一丝者斩首;代善与汤古代的头颅,悬于青岛城头公示…… 而大成部伍更不得侵害普通士庶百姓人家,稍有违反皆斩首。 命令下达并被严格执行,久被金人所欺的汉人无不箪食壶浆、额手相庆地迎接王军的到来。 可谓百年孤独,金人占据区域内的汉人百姓,此时毫没有担心金人反扑的恐惧,只有对王军的信任与拥戴。 这边才做整顿,那边的杜金平再来回报道:“八卦教主周世广,带领二十余万教众已然起义,正一边占据青州各府衙,一边赶来相会!”
贾璘点头称赞,再分兵三处:冯紫英与柳湘莲向东北进击登州府的莱阳地区,尽快夺下登州;林宗圭等人驻守青岛,守住海疆的同时再接应从海路运来的物资——各样补充的火器;胡光汉等人向西北进兵诸城。 本着尽快平定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三地的愿望,贾璘自己亲自率领一支精兵,前去北面的青州府安丘地区,接应周世广等人。 至于阿茹娜与晴雯,暂被安排在青岛城内府衙驻下。再要与贾璘分别,两人自然颇为不舍。 阿茹娜只说还要跟着去,晴雯也胆气豪壮起来。被贾璘拥住怀里的她,不顾他的亲吻而着急地说道:“奴婢就要跟着爵爷前去。”
“不再害怕了?”
贾璘笑着问道。晴雯立刻答道:“再不怕!金人早就该杀!”
阿茹娜凑近说道:“奴婢更不怕。”
贾璘拉着她的手臂嗔道:“如何在乱语?”
吐了吐舌头,阿茹娜指着晴雯说道:“我听她喊得好听,又见爵爷只被她这样一喊,眼神里就都是关爱,所以也就顺嘴了。”
“看你是该打嘴才对。”
贾璘说罢,阿茹娜立刻噘嘴凑近:“打啊。”
他伸手捏住再轻抚一下,阿茹娜立时瘫软在他怀中。 “陆地作战转圜迅疾,我前去接应之后也还要持续作战,你们就留在这里等候,那边安稳了就来接你们前去。”
贾璘安慰着说罢,两个女孩娇声称是。 贾璘率兵赶往安丘的路上,连续接到了来自八卦教那边的消息。八卦教教主周世广,原本就是犹疑不定。此时听闻贾璘进兵猛烈,竟然一战全歼金人数千艘战船、数万金人精兵,更还枭首代善、汤古代,周世广就有了更大的忧虑。 他最初的心思,是想要与贾璘大致均分战果。这样,他自觉就能在未来得到更多的来自大成朝廷的封赏与重用。可现在自己手里有二三十万部众,而贾璘不过数万人而已。兵力如此悬殊,但战果却是显而易见地贾璘那边为大,周世广不想自己只做个纯粹配角的角色。 出于这样的考虑,周世广督促部众扫荡四方的劲头就小了很多。甚至,他还驻足临朐县城里,既不北上进攻青州府所在地益都,更也不南来与贾璘汇合了。 得知周世广迟疑,贾璘思忖过后还是向临朐靠近,而冯紫英、柳湘莲,乃至杜金平都纷纷劝说,只说那样实在危险。 “不如此,不足以显示我们的诚意。至若周世广有它意,”贾璘冷笑着说道,“我自有办法应对。”
穿越过几道山谷,前出的斥候回报说是“八卦教主周世广请爵爷暂驻兵马,容他整顿过后再来相会”。 贾璘这边稳住兵将,再召集一众偏将来商议。众人虽然觉得周世广居心叵测,但因为对方的兵将人数过多,只得建议或者再忍耐着与其洽商,或者干脆绕过他的驻地,直接进攻青州。 纷纭之中,贾璘并未表示更多意见,只推说疲乏而解散了这次会议。冯紫英与柳湘莲留下,再与他进行密议。 贾璘照实说道:“冯兄可留在营地,我去面晤周世广,必可令其心意坚决。”
“这如何使得?!”
冯紫英立刻拒绝,柳湘莲只是蹙眉不语。 贾璘再做思忖之后笑道:“就以天明时分未约定,我若未回,冯兄自可率兵来攻。”
冯紫英当即施礼恳求道:“此事非同小可,爵爷切不可以万金之躯犯险!”
略微摇摇头,贾璘默默地说道:“也正因此。周世广拥有二三十万人马,虽说散居各处,但总是一支不可小觑的部伍。若能令其降服,我们当可立刻横扫各州府县。况且淮安府、扬州那里军事危急,我们的后备物资也暂不充足,怎能听从周世广拖延?”
决定已下,贾璘不由分说地密令冯紫英守住大营,自己带着柳湘莲、杜金平等三三十名侍卫,飞马赶去临朐城一带。 沂山丘壑连绵,近畔的弥水蜿蜒滑过。贾璘一行借着月色奔纵许久,已让望到前面的山谷中,闪动着点点如繁星般的篝火。 柳湘莲望了望,淡然地说道:“爵爷,就到了。”
他说得平淡甚至清冷,却极被贾璘赏识:这是个言行稳重,又颇为忠心的人。 放缓马缰绳,贾璘等人缓缓到达周世广的大营处。有明铺暗哨的士兵纷纷近前喝问,杜金平率先近前回道:“快去禀报你们教主,就说爵爷亲自到了。”
哨兵转头看去贾璘,见他气势颇足,立刻都是缩缩脖子,忙着跑去通报。 贾璘等人在外等候,也就又眺看营地一番。也是按照十人一伙的建制驻营,但篝火光亮中的那些营帐还是显得凌乱。 他们在外面等候,大帐内的周世广正在与几个“道姑”饮酒说笑,听到传报后立刻大惊。连忙推开几个女子,他吩咐叫来几名亲信旗主商议此事。 众人原本都乐于接受朝廷的恩赏官职,却不料周世广先有了犹豫。 此时贾璘亲自赶来洽商,众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由得劝说道:“他不过带来二三十人,我们只是这处营地就有五六万人之众。如何畏惧他?谈得拢自然最好,若是谈不拢也不必畏惧他。”
周世广拧眉沉思许久,猛地一拍面前的木桌案。 “啪”的一声过后,他挺直身子咬牙说道:“若能谈得拢,我自然敬服他;若是谈不拢,我就让他身死此处!都说他三头六臂,我八卦教掌门更是‘不生不灭古佛’身前弟子下凡,如何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