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帕子略微蘸了蘸额头,薛宝钗笑着说道:“的确有点热呢。”
贾璘只是笑笑,袭人、可人、金钏、玉钏等人,立刻懂事地说“去换茶”而相继退了出去。 薛宝钗的丫鬟莺儿、文杏等人也在旁边的屋子吃酒,正堂内一时只有贾璘与她二人。 机会难得,薛宝钗本已是大着胆子,以过府拜访妙玉的名义,再有薛宝琴等人陪着来的。此时有了期盼的与贾璘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坚决不会错过。 可又从哪里说起呢?她总不能,也不敢直接说“你赠我的折扇,奴家一直好好地收着呢。可我赠与你的帕子,却不知道是否璘哥哥还留着”的话。 “璘哥哥万里归来,确比之前更为英武。”
薛宝钗随口说道,“又或许忙于戎机,璘哥哥必也是劳烦不已。”
“好在天意庇佑,再是圣上与朝廷,再就是统制大人等上级关怀,璘才有些许小得。”
贾璘谦虚地说罢,再看了看她。 两人的目光对视,薛宝钗当即连着急带羞涩红了脸。此时已是将近十七岁的她,要说不为自己的亲事着急,那自然是假话。可又对贾璘怎么表示呢? 她暗咬着嘴唇,却并不敢说出“愿嫁与郎君为妻”的话。先不说这话难以启齿,就是她自己也是清楚:贾璘并不提及林黛玉,那就正说明于他心中最重的,就是那个冰雪聪明的林妹妹了。 眼中升起水雾,薛宝钗看着贾璘的目光不再害羞,却只有茫然。 倒也不用她再多为难,贾璘笑着开口说道:“若是林妹妹,必然不关心我处置了什么公务,得到了什么功名。或许是她年幼对此不在意,可我却只有感激。”
薛宝钗听罢一震,脸上顿觉发烫。她确乎较为注重现实,也多有男子应该建功立业的说辞。这些于当下,哪怕就是后世,是典型的良妻所言,也是妻子、家人劝说当家者应有的言语。 可也正因如此,给男子也带去许多格外的压力,甚至为此焦虑、痛苦不堪。鼓励甚至敦促是应该的,但若过分,就成为了市侩和奢求。 贾璘的话,她何尝听不懂、听不明白?若说纯粹的爱恋,这个比林黛玉大了三岁的,又是心智聪慧、情感丰沛的女孩,自然会更早地对贾璘生出爱意。 可之所以没有像林黛玉那样坚持乃至尽早明确暗示,说来也是她及其母,对于贾璘有疑虑,一直存着观察,甚至挑选的心思。 当下贾璘说罢,薛宝钗既有愧疚,也有感伤,不禁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看着她,贾璘自然也是怜惜。可他必要暂且隐忍,务必要得到她的真情实意才可。若真的以权势、富贵来选择,贾璘于当下可选择的别说正妻,就是妾室不是就有了很多吗? 沉默片刻,贾璘缓缓地说道:“宝妹妹,我们可说是自幼相识。我原本也没敢想,我们一直能有见面,甚至保持见面的机会。或有天意,令我们总还是能够安然坐在一处说话。”
这自然也是实话。若是薛宝钗可以顺利参与待选,甚至贾母确定指她给贾宝玉,两人也就早断了联系可知。 薛宝钗为他的话理解通透,也不由得点点头。贾璘再看着心里焦急纠结的她,自己也有慨叹。 “女孩子品貌言行超于常人,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可却不成想,另有许多烦恼。”
薛宝钗默默地说道。 她这是自艾自怜的话,贾璘肯定要认同。 薛宝钗外形与言语都显出雍容大度,这自然是她的诱人之处。可要是仔细纠察,她却难免有苛求、渴求于其间。简单来说,若非有功名豪贵,她,以及她的母亲薛姨妈,定不会选择中意的人为夫婿。 贾璘虽然有了功名,未来更会有更多的升职机会,甚至野心。而且他也知道即便与林如何、贾敏夫妇有恩情,他们也定不会答允真是白身的他去娶林黛玉。 可这并不等同于林黛玉的感情。林黛玉被贾璘定要娶来,是因为她看似寡淡薄情,对心爱的人却情意深笃,又从不以纯粹功名来论人论事。与这样一个超脱凡尘俗事的女孩相处,只有身心的轻松与愉悦。 贾璘想要最为超脱的纯洁,不想被权势、富贵等纠缠。譬如皇帝,假如由他去选定的话,自然会有无数女孩子为之踊跃献身,只说是爱他英明神武。 可若这个皇帝不是傻子的话,自然懂得这些女孩子投怀送抱,都是为了争夺皇后、贵妃以及其她妃嫔。只要想到此,这个皇帝还敢说是自己本身的吸引力够大吗?只能是无稽之谈,他定会觉得情感失落可知。 想到这里,贾璘微笑着回道:“绝非凡品的女孩或者众多,可若林妹妹冷傲孤绝而不落俗道者,璘浑然未见。”
薛宝钗听罢,身子立刻一震。知道他是有意假做听不懂自己的话,却转而称赞林黛玉。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只有感伤地再次拭泪。 贾璘看着她,低声劝慰道:“宝妹妹冰肌雪骨、聪颖过人,璘也早就赞过了的。”
就此记起原来的事,薛宝钗不禁也笑了。想到那时也觉得确乎早就对他萌发了爱意,只是因为犹豫而没有更多表示,她看了看他,再点点头,仍是低头不语。 稍过片刻,确认了贾璘的心思的薛宝钗,反而冷静了下来。自家虽说顶着“皇商”的名号,终究落得个“商”字。偏又家主薛蟠顽劣,薛家败落何止是迟早,简直就早已经开始了的。 薛宝钗又是好强的女孩子,当然不会轻易处置自己的婚事。目前可以猜测的,她暗知是贾宝玉。可先是贾宝玉毫无此意,更还厌烦。而且这样的婚事,必会牵扯到贾氏、王氏的暗斗之中。 再者,贾氏看似仍然豪贵,可无论从外面的权势还是到府里的财力,甚至到诸子弟的不肖,以及阖府管理的混乱,眼见也是走在迅速下降的下坡路上。 在荣国府居住了数年,又还颇为聪慧的薛宝钗,当然可以看出这些端倪。其他婚姻对象也并无合适之人,薛宝钗更恋着原本就知道有大才,现在更已脱颖而出的贾璘,这应该就是天赐的机缘。 或者是妾室?薛宝钗并不愿意再为此多想。或许将来有变化,她总要给自己留一份期望。何况贾璘目前才是将近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按照官贵的家眷来说,无论是妻是妾,哪个不是声名显赫的女子? 更别说待选入宫那样令人畏惧,更令人难堪的景象。即便是或许终生难得见到那个唯一是男子的皇帝一面,也要被从家世、品貌等进行骇人的拣选。与贾璘这样既是相熟又是相知的人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稳定了心神,她转头看了过来。贾璘就此看出,她今天的眼神里,审慎、审视、审评的意味减少许多,爱恋意味的感觉满满。 这个看似大气镇定的女孩,此时只是呈现了娇弱之态,令贾璘不得不起关怀之心。 “我原来有柄折扇,总觉得描绘得不好。想着要重新勾画几笔,却又一时没有找到。”
贾璘看似随口说道。 薛宝钗顿时觉得身子发软,手心里满是热汗。绞动着手里的帕子,她用极为低微的声音,却足以保证让贾璘听清而说道:“奴家也有块帕子,本想着洗一洗,却也找不见了。”
薛宝钗的话说完,脸上登时飞起好看的红晕。 她平时的妆容就很在意,并不于脸上涂抹得颜色过分浓烈。胭脂原本就是既薄且匀地涂散开,与她的嫩白肌肤形成浑若天成的姿彩。 此时她又带着娇羞与酒后的微醺,别说从面上颜色,就是隔着距离坐着的贾璘,也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秋水盈动、面上体内的炽热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