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才连忙拱手躬身,连称不敢,随即退出屋子。 暗呼口气,贾雨村觉得两腿恢复了许多力气,也就坦然地站起身来重新走去府衙正堂,协理王子腾办公。 战报接连传回,看似写的是“我方皆是奋勇”等话,但从王子腾到低职将领,都知道这样的回报意味着本方大势即将远去。 也来不及备下什么豪奢酒饭,王子腾与众人一样,都是勉强吃了半碗羊肉泡馍,就再次聚拢在地图、沙盘的旁边,结合随时传回的战报,密切地猜测着此时前线的战局。 贾雨村有了葫芦僧的暗劝而心情稍微安然,勉强可以带着略微轻松的语气,可以说出几句“必要誓死退敌”的话。 可不管是他的阿谀还是奉承,此时的王子腾也都听不见——实在是心情太紧张了。 战报回来的速度与频率越来越快,原本要一个时辰才有的回报,现在几乎每两刻就有一封回来。上面尽是些令人沮丧的话,大堂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报!”
这次进来的不是斥候,而是王子腾的侍卫长,“求统制大人暂避!”
他说罢,当即拜伏在地恳求。 堂内众人人立刻脸色惨白,随之就都觉得腿软。贾雨村自然也是如此,心里暗骂葫芦僧的同时,也颤抖着身子暗念道:哪怕再有千般后手计策,此时也要先保住性命才可。 众人全都跪拜在地恳求,王子腾顿觉人生乏味无趣:与朝中各势力明争暗斗、与敌寇拼打了大半生,此时就换来了现况? 他还没开口说话,就有一名斥候带着浑身的烟火气跑了进来。来不及跪拜,他惊慌地大声喊道:“统制大人,敌寇蜂拥冲过关隘,人数从数千,转眼间就增至两三万余骑!”
“回去再报来。”
王子腾冷着脸说道。 斥候立刻转身离去,堂内顿时雅雀无声。这样的沉默,很快再由一名斥候冲来而打破:“统制大人,敌骑迅速荡开。有一万余骑向南杀来。其余的,已经开始抢掠各处!”
“我方呢?”
王子腾忍不住喝问道。 斥候略微犹豫之后也不敢隐瞒,连忙报道:“都,都暂时避敌锋芒了。”
这就是说,本方兵将或被敌寇冲开了防守线,或是被敌寇杀得散逃了。 猛地一拍桌案,王子腾的眉头皱得如山岳。 今夜无人入睡,府衙大堂内外的灯火长明;鞑靼人的铁骑长驱直入。 率先冲入关内的鞑靼骑兵,作战计划也极为凶狠、巧妙。他们应该是侦察到了,大成边地主将王子腾就在南面的第二道长城之内。所以不管是出于震慑还是有意要擒杀王子腾,这些鞑靼骑兵的先锋,径直冲向南面。其余的,一边驱赶大成兵将,一边开始劫掠四方。 新兴堡内。 天色还只有四更,守在堂中的一众人等,彻底消失了带着惊恐的耐心。不由分说,他们簇拥着王子腾,像是要把他献给鞑靼人那样乱哄哄地出了大堂。 侍卫们立即扶着王子腾上马,再由一众人等拥护着,向南面的第二道长城关口拼命逃去。 也不怪这些人着急。他们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才是蒙蒙亮,鞑靼骑兵的马蹄,就已经冲到了新兴堡的周边。 遥望那座安静的城堡,该部首领“探马赤”眯着眼睛,举起弯刀向前一劈。 他身前身后的鞑靼战士们,立刻从口中发出齐声嚎叫。 放开马缰绳,这些战士的身体犹如粘在了马背上,只管手持弓箭或者刀枪,潮水一般地向堡内冲去。 “咚咚”的马蹄声震碎了清晨的寂静,左近来不及逃走的人,只有各自躲藏。 再没有大成的大股正规部队阻挡的鞑靼人,轻松地让坐骑的马蹄,顺利地踏进了新兴堡内。 别说主将王子腾,就连整队的大成兵将也再没见到。鞑靼主官命人询问了俘虏,遗憾地得知了王子腾才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讯息。 眺望各处原野,鞑靼将领只是做了佯做追击的安排,再喝令部下迅速抢劫汉人的粮秣、牲畜以及人口。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整个冲入关内的鞑靼人,使得他们开始放肆地进行掠夺。 鞑靼人的猖狂只能令大成兵将远遁,任由这个并不少见的场面,再于他们的耳中、眼中,出现在大成的土地上。 鞑靼骑兵手中持着的白色旄幡,摇荡在大成的两道长城之内。 冲进来也是费力,鞑靼人再要向四周扩散开的时候,侦测到了大成兵将并未都四散逃走,大部分仍是严加守御在定边营、新安边营、靖边营、宁塞营等各处。 也不想再多费力气,鞑靼人原本就是想借故进关抢掠,又不是真的要进攻长安去的。他们只要尽可能多地获得战利品,这次冲进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连续两三天的抢夺,鞑靼人可谓收获颇丰。粮秣数十万斤、牛羊数万,只有人口不多,或许是趁乱提前就溜走了。 鞑靼人也不敢多予停留,随即带着满意的心情与神态,喝令部伍返回。 来了看似容易,可他们再回去的路,却不再通向鄂尔朵斯那个宫殿遍布的地方,而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长生天”。 就在数万鞑靼骑兵,准备押送着战利品,重新从长城关隘处返回草原的时候,却由斥候不断报来令主官诧异的消息。 众多大成士兵,使用不同的车辆——马车、推车等,依次把许多拒马木栅,有条不紊地当做障碍物,然后就稳定而快速地向这边包围而来。 或者此时也知道大成有什么埋伏,但鞑靼主官自信有雄健的骑兵和众多勇士,再眼见那些无数的战利品,他更加坚定了信心——一定要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去,哪怕再多死伤一些鞑靼勇士。 因为不如此,别说此次战斗的战果皆无,更使得草原中会因为缺少粮食,而造成更多的人饿死,乃至逃亡,甚至祸乱的情景。 他的命令坚决,鞑靼骑兵自然更舍不得丢弃战利品。他们先是派出小股部队,对大成围拢上来的兵将给予反击,其他战士仍是向北面撤退。 此时的大成兵将,再没有了前些日子被鞑靼人轻易击溃的状况,而是全都接到了死命令:谁若退一步,立斩! 早就演练了多次的战阵,现在就要亲眼看到成果。大成兵将再愤怒于鞑靼人的猖狂,自然更加奋勇。 连续多日的交锋之后,鞑靼人再没有了出路,被无数大成兵将包围在了一、二道长城中间的狭长地带。 眼中先不是大成的兵将,而是无数的木栅,鞑靼主官知道,此次若不血勇奋战,必是不能再回去了的。 黎明的曙光,从长城的城堞中现出的时候,鞑靼主官举起弯刀,身边的无数战士立刻发出嘶吼,向着各处的大成兵将阵地冲去。 无数火炮、火铳,就此从大成兵将的手中点燃、施放。鞑靼人尽皆成了活靶子。这些火器的威力,按说因为燃放时间长、准确率低等缘故也是有限。 可大成那边的阵地中,再现出无数简易投石车的影子。 随着大成百户、千户等人喝令下,士兵们按照操作要求,把大型震天雷,用投石车上栓系着的皮绳,抛向了朝霞漫天的天空。 这些黑色的,如同暴雨一般的震天雷,或者在鞑靼骑兵的头顶爆照,或者在他们的群体之中炸响。 改变大成与当今世界格局的情景,就此于大成光亨十年秋,八月十日的清晨展现出来。 惨嚎声不绝于耳,别说鞑靼战士,爆炸产生的带着无数锋利铁屑碎片的冲击波,就连他们的战马都被撕碎了。 这是一场看似惨烈,但还只能算是博弈稍占上风之后展开的,紧迫而血腥的杀戮。 蛮人将会从此逐渐安静下来,听从“长生天”的旨意,安详、安然地生活在无边草原上,在汉人的指导、监督之下。 此时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合理、合适的反应,鞑靼的无数战士和马匹就赫然于他们主官的眼中破碎了。无奈和焦虑之下的主官,只能命令部队收缩防御,再靠向北面突围。 与之对应,大成士兵们推动的无数木栅,再逐次逼近鞑靼骑兵。 只要到达合适距离,那些投石车就继续不停地落下、抬起、再落下、再抬起,像是普通妇人在用桔槔(jié gāo)杠杆,从井里打水那样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