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还在扭捏,贾璘不免催促着低声说道:“若是再慢,那些侍卫就要找来了。”
“你,你走远些啊。”
王泌说着,偷眼看去,周边已然不见了他的踪迹。 他在旁边,她心里并不害怕却有羞赧尴尬;他不在旁边,她虽然不再害羞,却只有心惊胆战。 又毕竟还有另外的同行者,王泌也不敢再多犹豫,迅速地换好了他的长裤——裤腿太长,她就只好尽量往上提,再用汗巾子系紧。可是这样……,她又觉得与他有过分得不可描述、难以再见人的“亲近”之感。 身体与心灵一起颤抖,王泌只得多念几声佛号而已。 脏污的裤子并不敢丢弃,以免将来被人发现更为不妥。她只得把它叠成个小包裹,拿在了手里。总是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换好了裤子,但她却因此还是觉得身上发软。 “好了没?”
贾璘在远处问道。 “好,好了。”
王泌迟疑着说道,“可,可我,”她的话不用说完,贾璘再次走到近前。 王泌红着脸抬头看了一眼,再赶紧低下来。贾璘也不说话,干脆俯身。 “你要做什么?”
王泌的惊问还没完全,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忽悠一下被他凭空抱起。 “赶紧的吧。”
贾璘自顾说着,一边抱着她走,一边巡看周边。王泌只得如同一只不再调皮的狸猫,蜷缩在他温暖的怀里。 发现了她的坐骑,贾璘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呼哨了一声。自己的身体就此略有歪斜,王泌连忙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坐骑此时也已安定了心神,听到召唤之后,迈着均匀的蹄步,“哒哒”地小跑过来。 手上一使劲,贾璘把她安放在马背上。身上的温暖感觉消失,王泌再觉得心中不安,就要伸手去抓他。 “你总是要独立行事的。”
贾璘安慰着说道,再唤来自己的坐骑。 “你的肘臂出血了!”
王泌不禁惊呼一声。贾璘抬起手臂,这也才注意到因为用力拉动弓箭射豹,带动得新伤绽开了。 “不妨事。”
他再把包裹的棉布紧了紧,随即翻身上马。 王泌侧头看见,嘴都咧歪了:“璘哥哥,你,你。”
低头整理了外袍,贾璘撇头看了看她,随即说道:“自信些,眼睛往前看。”
费力地咽了口唾沫,王泌只好不再去关注他偶尔被风吹开的袍角,而露出来的赤着的腿胫。 一声嘹亮的鹰啼,从两人的头顶传来。举头看去,王泌见到一只黑鹰,正在山岭之巅盘旋飞舞。 “边地毕竟凶险,你还是回去长安吧。”
贾璘在旁边说道。 王泌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再又想着近来与他的交往,心情复杂至极。按照当下的礼仪,接连发生过的事,她简直就只能嫁给他、委身于他了。 “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这些事。”
贾璘似乎能够即时了解她的小小心事。说着,他再漠然地看过来:“原本也就没事,对不对?”
点点头,王泌却又落了泪,低声恨道:“你胡说!这,这些事,简直就是‘清水煮杂面’,” “我是为你好,这还听不出来?!”
贾璘皱眉说道。 “总是有了事的。”
王泌说罢,再也不能开口说什么。 远处果然传来侍卫们的呼喊声,贾璘随即再撮唇呼哨一声。天上的那只黑鹰也极为配合,随即再发出一声鹰啼。 王泌先是看看他,再望向天空。暮色逐渐降临,那只黑鹰的痕迹,也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清楚。 昏暗的天色,使得王泌不再担心被其他侍卫发觉异常,也不会担心自己身后的那个更换下来的裤子包裹会“露馅”,也不用太担心,贾璘那两条偶尔被暮风吹开袍角,而露出来的腿胫。 天色可以抹去一切,但却不能抹去人脑海中的记忆。回去火药工场的路上,贾璘再安慰了王泌之后,还是郑重地劝说道:“回去长安,这里或者将会有不安宁。”
王泌盯看着他的脸,只是不作声。 “我在这边完成公务,对你爹爹或有略微辅佐之后,也还是要回去的。”
贾璘自顾说罢,王泌认真地点了点头。 回到火药工场,贾璘吩咐侍卫把那个装有几个铁壳子的木箱放去实验室,就再带着一行人回去驻地。 他们才走出营门,就见王柏急匆匆地赶来。与贾璘等人先后致礼后,他似乎有话要对王泌说,却因为当众而不得开口,只好跟行返回。 “明日就回去。”
王泌与往常极为不同地,用沉稳、沉着的语气,对身边的王柏说道。也就放了心,王柏不再说什么。 到了驻地的营门外,王泌有意拖后,轻声对贾璘说道:“璘哥哥,我信你,我在长安等你。”
贾璘看过去,只见在暗下来的天色中,她的眼睛因为满含着执着的神色,而黑得发亮,又极为清澈。 点点头,贾璘没有再说什么。王泌随即驱动马匹,跟着王柏去了侧院的单独住处。 第二天早上,当贾璘带着一行人要出去驻地的时候,裘方忽然诧异地发觉了异常:“咦?怎么栢哥儿与泌哥儿都是不见了?”
“他们有事回去了新兴堡。”
贾璘漠然地答道。 裘方还要再问,被旁边的韩泽平拉去了一旁,受到了低声指教:“或者只有你还糊涂。泌哥儿分明是统制大人的女儿,只是众人都不敢明说罢了。”
立刻缩了缩脖子,裘方低声回道:“我说怎么众人只当他不存在似的,并不近前去理会。”
“你没去理会就对了。”
韩泽平庆幸地说道。 眨巴了几下眼睛,裘方再低声说道:“可是,她与璘哥儿总是在一起啊。”
“那是她顽闹而已,璘哥儿又怎么敢拒绝?!你休要再说——揭你的皮还是小事!轻则立刻被发回长安,重则连性命都是不保了的!”
韩泽平发出了郑重的提示。 今天赶往火药工场的路上,众人就此都是颇为严谨,少有说笑。 终于忍不住,即将快到工场的时候,李云宁近前问道:“御史,昨日拿来的那些铁壳子,却是要做何用途?”
对于李云宁,贾璘也是极为看重。这人先是摆脱了婚姻的危机,随即就焕发出渴望进取的斗志。又因为他曾经主动效力于林如海和自己,包括保护试种新作物,以及随后的剿匪活动。贾璘对他既有感激,也有期待——将来必可携手做得大事。 现在听他询问,贾璘微笑着作答:“那就是我们驱逐鞑靼、建功立业所系。”
他的声音不大,却使得周边的人都听到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就发出大呼小叫的声音。贾璘随着他们情绪的释放,立刻就陷入进被簇拥着的欢乐海洋。 进入了火药工场内,众人把马匹交由侍卫们送去马厩,再说笑簇拥着贾璘走去实验室。 “御史大人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器物?”
裘方笑嘻嘻地问道。 “安定长城外面的器物。”
贾璘答罢,众人又是欢呼声一片。 “只不过,还是要稍待一二日才可。”
贾璘随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使得众人顿觉精神萎靡、发软。 这边继续做着火药配方的试验,王柏正“押送”着妹妹王泌,走在返程回去新兴堡的路上。 也学得很机灵,王柏只是让身边的侍卫们远远地在前后跟行,自己与王泌并辔而行。这样一来,这对小兄妹就有了秘密交谈的机会,王柏也就有了专心教训妹妹的机会。 “此事若被父亲知道,不只是你或者没命,我就先要被打死!”
王柏气恼地说道。 王泌看看他,瘪着嘴没有说话。王柏见状,更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接连训斥她道:“你如何能够做出这等事来!”
“你说这话真是混账!先不说他救我,只说他还是我们的亲戚。是你的表兄,也是我的表兄诶!”
王泌精明地说道。 王柏自然也知道此理,却还是皱眉不悦。 王泌终于不耐,低声还嘴道:“若不是璘哥哥,哦,是御史大人,我先不别说没了命,就是穿着那样的裤子,可怎么站在人前?!”
“你,你,”王柏气得额上青筋暴露。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他只得再压低声音,拧眉瞪眼着恶狠狠地说道:“那也不能穿他的裤子啊!”
“呸!亏你说出这话!若非璘哥哥,我岂能还在这里与你说话?!不是被豹子吃掉了,就是被羞死了!”
王泌不服气地还嘴道。 “你,你,哎!”
王柏只得长叹一声,再接着说道,“早就说不要你来。你非要央求,是我拜求了父亲的。却不知会有这样的事!”
“我言行或有不妥,可璘哥哥却是无辜的啊。”
王泌替他分析着说道,“他每日里只是摆弄那些火药,我只是在旁边观看,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再又昨天去那个火器场,若非他为我遮挡,我不是被烫死了,就是被毁了容貌;回来的路上又是我贪玩出了意外,更是被他所救!桩桩件件,哪一件若是没有他,我就早已死掉了。还能在这里,听你聒噪没完嘛!”
王柏听得也是无奈,只好寻找她言辞中的漏洞。 “我作为哥哥,只是说你几句,你却竟敢说我‘聒噪’?!”
他气得冲她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马鞭。 王泌下意识地眯着眼睛躲了一下,王柏就此觉得略有得意:总还是怕我的。 转眼间,王泌就抹起了眼泪:“你平日里就总是欺负我,哪有半分做哥哥的样子!此次若不是你保护不力,我又怎能遇到这样的事!索性,我遇到危急时候未死,那就死在你手里,死在你眼前就是了!”
兄妹俩若是能说这样深刻交流的话,原本感情也就是很好。王柏或有些欺负妹妹的小言行,但他自己本来也是儒雅,又怎么会真的逼死妹妹?直若真要如此,他只管撇下她回报王子腾就是了。 眼见妹妹哭起来,王柏先是慌了神,更还担心被侍卫们见到实在难看。他连忙低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我并没那样说,你也不要这样哭闹。莫说旁的,只是这些侍卫见了,回去说走嘴几句,我可怎么回答父亲的质问呢?”
“哼!不如就死了算了。你回去告诉爹爹,只有把璘哥哥也害了。”
王泌说着,就要拔腰间的短刀。 王柏不好当众伸手争抢,但也赶紧着急地说道:“我不说就是了!”
把手从腰间缓缓地移开,王泌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二哥哥,你要我死,就是一眨眼的事。”
“我怎么敢啊!毕竟,你,你也不是有意的,是吧?”
王柏神色仍是着急,但语气已有无奈地引导。 “你再说这样的话,就是我要打你了!”
王泌再红着眼圈反驳道,“我岂能是有意的?!璘哥哥想来更是无辜!”
王柏盯看着她不语,王泌梗着脖子对视。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王柏再去思索可能遭到来自父亲的质询。 王泌见他不再说话,自己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她再为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是羞恼非常:璘哥哥自己都说了,很容易就辨别出来我的假扮。 再想了想,她再给自己添了疑惑:他说过这样的话吗?都是很平常就做出来的啊!送饼子、挡铁屑、再赶走豹子,又给我裤子…… 想到这里,她早已从脸上红到了脖颈下,身上都觉得燥热难安。 “他的裤子,你,你换掉后丢在哪里了?”
王柏想起来凑近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