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龄官儿的事吧?”
贾璘也不遮掩,干脆地说道,“我或是亲眼所见,或是听闻,知道了一些。”
贾蔷听了先是一惊,随后就是眼圈发红,立刻跪在地上说道:“求父亲大人指点。”
拉起他,贾璘慨叹着说道:“你和龄官儿都还年轻,再过两年不迟。”
见他还要苦求,贾璘当即说道:“只是你要真心对她就是,不可轻佻待她。”
贾蔷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嘴里忙不迭地说道:“皇天后土,我都听大爷的。”
“那好。你记着今天说的话,来日我们一起见证就是。”
贾璘严肃地说罢,贾蔷认真地拱手称是。边说边走,三人到了院门口,冯紫英等人正在喧哗着说笑。 “好一群少年!”
贾璘笑着大声称赞,拱手施礼。 冯紫英等人连忙施礼,纷纷说道:“璘哥儿做了钦差,我们哪里敢受你的礼。应该尽心奉承才对!”
大笑几声,贾璘伴着冯紫英和仇世正,再招呼众人一起进了宅子。一边走着,冯紫英的心里为之感动:璘哥儿这是主动令我们欢洽的。 一众少年们或者处世观点、势力派别不一,但因为都喜爱与贾璘交往,彼此也能够容纳对方。 这边众人进来正堂,杜正等仆役紧着流水一般端来茶水。又因为贾璘这里没有长辈约束,这十几人在堂内喧哗说笑,可谓是开心不已。 薛蟠再就挺身大声说道:“是我找来方哥儿,再有世正哥儿和泽平哥儿也就相继来了。”
“亏你好颜面!竟敢当众说如此大话!”
仇世正立即撇嘴说道。 也不顾薛蟠尴尬,仇世正环视一圈众人,再接着说道:“璘哥儿得了钦差,我等不须两刻就知道了的。”
这话倒也对。仇世正等人的父亲,都是当朝的实职官员,自然对官场的事情,知晓得灵便快速。至于他态度蛮横,众人知道这少年向来倨傲如此,也都能容忍一二。 薛蟠被嘲笑一顿,却也并不急恼,再又对冯紫英等人说道:“冯大爷等人,莫不也是如此?”
冯紫英等人毕竟温和,只是笑着回道:“是蟠哥儿辛苦打马来报。”
薛蟠就此得意,不禁豪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裘方忍不住赞道:“乍一看去,要去边关的非是璘哥儿,应该是蟠大爷才对。”
再又因此大笑几声,薛蟠却逐渐变为了苦脸。叹气连连之后,他颓唐地坐回座位,慨伤地说道:“我倒是急欲跟去,却被母亲拦阻。”
贾璘见他再提此事,连忙劝说道:“不是说蟠哥儿不够豪气、义气,实在也是你家中事务繁多,的确不便远行。”
薛蟠低头不语,那边的裘方却拔直了身子。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站起身来走到屋子当中。众人见他神色郑重,也就都带着微笑看着他。 “在下不才,又不得谋个官职。老父亲总说我不肖,我却也要做给他看!”
裘方挺胸说道。 众人既是听他说得认真,却也不懂他的语义,只得继续耐心听着。 “我请示了老父亲,只说要和好友外出游历,又说是跟着新派的御史,你们且猜猜看,我家老大人是怎么回应的?”
他的话音落地,忍着得意的心情,环视众人求解。 薛蟠眨巴了几下眼睛,迟疑地说道:“你家老大人果然答允了?”
“哈哈哈。”
裘方先是大笑几声,再就点头说道,“与蟠哥儿神情仿佛。我家五城兵马司老大人先是吃惊,再就喝骂,转而竟然认同了的!”
说罢,他又得意地大笑不止。 他如此开心,薛蟠更是暗暗地觉得心里宽慰:好歹将近着坐了一回他老父亲! 众人听得惊奇,却见那边的韩泽平也拱手说道:“我父亲与方哥儿老父最为融洽。方哥儿有了此意,我耐不住回去请示过后,侥幸也被同意了!”
冯紫英等人听了再是惊讶,薛蟠只急得像是吃不到桃子的笼中猕猴,真是抓耳挠腮不断。 仇世正却先慨叹一声,随后说道:“我本以为也可以,却未被身为都尉的父亲允许。”
薛蟠听了,心里好歹平衡了一些,不禁暗呼口气。 贾璘沉默着打量裘方和韩泽平,心里暗自盘算道:这两人平日多是纨绔,怎么会轻易得到各自长辈的认可?毕竟去到边关既辛苦,也还是又危险的。 转念一想,他似乎再察觉到什么:是了。这两人的父亲或者是受到什么人的指示,或者本来也有此意。若是有人在背后支持此事,又是什么人呢?皇帝?太上皇?还是忠顺王、北静王? 一时也难以想清楚,贾璘只是默不作声。 裘方和韩泽平对视一眼,各自走近前施礼。韩泽平代为开口说道:“我们不敢打搅御史大人的公务,不过是跟着看看风景罢了。至于风寒刀兵,我们也是有心理准备,也不敢贸然犯险。”
贾璘见状,只得起身施礼回应道:“此事或者不便。在下做事时常鲁莽,怎么敢担得两位公子的安危?”
裘方更是干脆地说道:“就只是听从御史大人的吩咐就是了。让站得近一些就近一些,让远一些就远一些罢了。”
他们说得激烈,贾璘一时为难。 御史出行,的确可以带一些自己的亲近人员与仆役。但这两人的身份不一般,平日里又多有混闹行迹,真的能够听命吗?可是若是拒绝却又不能,这两人一定跟随不说,暗中认同他们的人,却也是坚持如此可知的。 见贾璘不语,冯紫英和卫若兰、柳湘莲等人相互看了看,由卫若兰笑着开口说道:“别说方哥儿,就是我们也是必要跟随的。”
贾璘本来觉得当下情景为难,此时更觉得好笑。他摆手拒绝道:“几位都是贵公子,如何能够跟着我,去吃那风餐露宿的苦头?”
他虽然坚持,那几人却已经各自打定了主意。 正在纷纷扰扰之中,杜金平再走进来报道:“牛承礼、柳泽、陈端、马胜等人来访。”
贾璘只得暂且止住争论,赶紧出去迎接。连带侯平、石宝琛,这六位哥儿齐齐地走了进来,与他相互施礼问好。 另外再有其他侯爵、伯爵并将军等官贵子嗣,相继跟了来。 贾宅平日里总还算是宽绰,此时却因为这些哥儿的到来,正堂里简直已经不能容纳。 杜正父子和一众仆役,再从他处搬来许多椅子,好歹让众人落了座。 此时再多喝茶说笑也是没意义,贾璘随即建议道:“在下说是要去边地,正好与诸位提前演示一番。”
说罢,他命杜正等人就在院里摆下毡垫坐席,就以火锅涮肉来招待众人。 在场的都是年轻官贵子弟,正是处于豪气满胸的年纪。再又是秋风乍起,颇有一番开阔意境,众人皆是拍手称赞他的这个提议。 既简便又符合当下情绪。杜正带人很快布置好,众人各自散座各处。 院内松竹苍翠,发出阵阵涛声。几株枫树堪堪有了黄、红的样子,菊花已然吐艳芬芳,百十盆摆在亭下、山石边,静候赏观。 “好个菊花!”
薛蟠大声赞道。 “敢请蟠哥儿就此赋诗一首?”
冯紫英笑着问道。 赶紧摆手,薛蟠大笑道:“若是让我看一看、摸一摸也就罢了,还敢说赋诗的话?待我吃了几杯酒,抡起铁杵舞弄的时候,不要把它们打得稀烂就好。”
正要喝酒,他再想起来开心地对蒋玉菡拱手说道:“倒别说,我薛某在下,曾在锦香院里听云儿姑娘唱过什么‘菊花儿开了却又菊花儿就残了。大雁高飞哟,人儿却未得还。我望得一脸风啊、月儿啊,实在是闲得愁烦。’” 蒋玉菡厌烦他涎脸嬉笑的样子,却于当下热烈气氛之中不好过分表现出来。又听他说得实在差得远,蒋玉菡不禁低头略微思索。 也知道薛蟠性子顽皮,蒋玉菡这样的人看着精明,却未必是其对手。贾璘就要转个话题,却见蒋玉菡已经神色郑重地开了口。回道:“若是我没记错,就应该是‘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这几句唱词。”
他说罢自觉妥当,贾璘只是暗道:薛蟠看着鲁莽,却也不是真的傻。之所以说得磕磕绊绊,薛蟠就是在调着蒋玉菡胃口,想和他亲近着接话呢。 果然,薛蟠随即就开心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