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垂下两手福礼,被贾璘拉住手臂近前。握着她的手臂抬起,贾璘立觉心疼:之前晴雯奋力拉住他的胳膊,竟然扯断了长指甲,更还撕裂了旁边的嫩肉,此时仍是鲜血斑斑。不仅如此,她痛得额上冒了冷汗、脸色惨白却也不敢发声。
“如何这样不小心?”
贾璘说着,连忙吩咐鸳鸯取来医药,亲自为她包裹好。薛宝钗不敢旁视,就略作辅助。
晴雯原本娇弱,既能养出这样的长指甲,更可知平日里只有生活安适。眼下精心留养的指甲断掉自不必说,更还伤到了手,她当然痛得不禁。但有贾璘爱护如此,她另觉得心里存份欢喜。
“妾原本就多有莽撞,如今混闹伤了手只有应该就此教训。却让王爷急恼,妾甘愿领罚。”
说着,她就要拜下去。
贾璘抱她在怀安慰道:“以为你暴炭脾气好多了,却还是如此,果然应该再多教训才是。”
晴雯只红着脸答是。
薛宝钗知道晴雯备受贾璘宠爱,在旁边也是暗松口气,再笑道:“吴氏妹妹的确应该再仔细些,不让王爷过分着急。”
晴雯连忙挣出贾璘的怀抱,施礼致歉道:“妾都知道了,必会再多仔细。”
贾璘再要安慰的时候,又见巧姐儿跑了进来。她眼神焦急、脸色苍白,见到贾璘安坐也就好些,连忙跪拜请道:“娘娘听说宫里来了人,想着或有圣命涉及,就命我来请问。”
贾璘拉起她说道:“并无它事。”
想了想,他再说道,“你且先回,我这就去给娘娘请安。”
先是清脆地答应一声,巧姐儿再连忙抬手捂住嘴,随后再红着脸福礼道:“娘娘就在天香楼,我先去回报。”
说罢,她再对薛宝钗、晴雯福礼后,就小跑着出去堂屋。
看着她的背影也是发笑,薛宝钗回过头来福礼说道:“妾就告退。”
贾璘随即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与我一起给娘娘请安。”
薛宝钗就答礼称是。
再看向晴雯,贾璘关心地说道:“你先回去卧房,我稍后再去看你。”
晴雯把缠着白布的右手掩在左手下面,福礼回道:“不敢再让王爷分心。”
说罢她再对薛宝钗答礼后,带着丽婧、美娥等人退出。
拉着薛宝钗的手穿行在会芳园内,贾璘轻声说道:“宝钗才来就为我担心,直是委屈你了。”
福礼后,薛宝钗看着他说道:“只恨侍奉璘哥哥来迟,再没别的话。”
贾璘点点头,伸手拥住她丰腴的腰身。手中倍为温软,他不禁就俯头亲吻她一下。薛宝钗眼中晶莹闪动,略微点头答谢。
两人步入天香楼,贾元春虽是仍然端坐,却显得神色不安再急切:“吾弟接旨如何?”
贾璘施礼回道:“圣上命内官传谕,只怜悯我有些劳苦,另外再予明日进宫领封。让吾姊夤夜不安,天成告罪再三。”
贾元春暗呼口气,却仍为他担心。也难怪,先不说贾璘是贾氏唯一也是极有可能瞬间就会翻覆的倚靠。只说贾璘救护贾元春,更为她先行出了口恶气,也是贾元春对他感恩不已。再就是贾璘多次爱护,贾元春难免对他更为属意乃至有了额外情意的惦念。
平复了一下心情,贾元春看向贾璘的眼神仍有不安,却并不好直言什么。
贾璘略作沉思之后回道:“娘娘不必为臣的些许小事担忧,天成尽可应对。”
也就想起贾璘威权在手,贾元春默默地点点头。再念及身在宫中多年,她终究觉得不好过于逼迫皇帝,只好带着复杂的心情缓缓说道:“吾弟以天下万民为计,进宫必会敬谨奏对。”
“天成谨记吾姊训示。我本忧心于中原战事,自会尽快请命东征。”
贾璘施礼后,贾元春暂且安心:这就是说,贾璘不回真的如猜测那般,与皇帝过分争锋乃至反叛的事了。
暗呼口气,贾元春随即回道:“吾弟的确劳苦,可天下万民却更是翘首企盼王军速至可知。”
贾璘称是后,心情稍安的贾元春,再说一些轻松的话题,譬如众夫人习琴的事。
提到这件事,贾元春就此掩袖发笑道:“旁人都莫说,只说吴氏夫人就倍为惹怜。我见她被丫鬟服侍着剪指甲,心疼得都掉了泪呢。”
贾璘也就笑笑回道:“总是不醒事,天成必会另加严教才是。”
贾元春忙说“不必”,薛宝钗慨叹一声,再说了晴雯不小心再弄断了右手指甲,更还扯裂了近旁肌肤的事。
贾元春听得也是暗惊,再也就知道众夫人连带自己都为贾璘揪心。不免再是暗叹,她无奈地暗道:不说势同水火,却也彼此都觉得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再又面露忧色,贾璘自顾施礼,进而拜伏在地说道:“天成万死,但有一言不得不说。”
贾元春的心中立刻狂跳不止,勉强点了点头,随即摆手令宫女、宦官退出。随即就只有王府丫鬟鸳鸯等人侍立门外,以算警戒。
“后宫失去禁度,吾姊险些丧命。天成每念及此,只有心痛欲碎。我将大胆请命,永留吾姊于大观园,再不返回宫禁!”
贾璘低声说罢,贾元春旋即泪落如雨。
进宫十几年,她何尝体会过人间欢好?轶正把她当做政治筹码,甚至干脆就是谋算加害贾氏等势力的棋子,聪慧非常的贾元春当初被皇帝冷落,却于骤然间获得尊崇地位,怎么可能暗猜而知道?
后来随着贾璘的崛起以及他对她的关爱,皇帝轶正逐渐有了态度的一些改变。贾元春虽然因此偶有恩宠有孕,终于还是被皇后李韵如逼迫流产。而皇帝轶正明知她有孕,仍对贾氏加紧制裁。就是后来他明明知道贾元春流产就是皇后李韵如所害,却并未有过多关照。
念及种种,贾元春可谓是伤心欲绝,甚至当初被贾母、贾政、王夫人送入宫中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原本应该躲着贾氏势力的贾璘对她不断关爱,自然会让她体会到亲族宠爱的幸运、幸福。贾璘万里归来,立刻就请命接她出宫,使她能与人间亲人欢好相处,能够自由行走在天地间,如何不令她更为感动?
现在贾璘这样邀请,贾元春当即陷入了复杂的矛盾心理:当然想出宫,可她终究已是贵妃身份,此事绝不会如寻常人家的夫妇和离那样轻易。
贾璘仍是拜礼,薛宝钗拜伏在一旁不敢出声。
许久之后,贾元春拭泪说道:“吾弟苦心,我如何不明?但终究此事并非容易,”
不待她说完,贾璘再次说道:“吾姊若能体谅自可居家修道。”
贾元春顿时身子一震:这就如当初武则天、杨玉环故事了。可那两人终究还是被迎回了宫禁,我若如此,将来又是如何?
再想到皇帝轶正龙体也早就欠安,贾元春再就紧张得握紧了两手。
现场沉寂,三人几乎可以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贾元春缓和一下说道:“吾弟爱护心切,我自是感激万分。但念着眼下时局纷杂,我即便有此心却也未必能够如意。”
终究担心贾璘与皇权就此发生大的冲突,贾元春再是聪颖终究是弱质女子,并不敢眼见,甚至不敢想历史中的惨烈争斗,或因自己而起。
贾璘却再不解释,只拜礼回道:“天成领命。”
说罢,他自顾起身再施礼,拉起薛宝钗之后扬长而去。
贾元春呆愣地坐在原处,连续地眨着眼睛,心里只有暗叹与暗笑:若说贾璘鲁莽,他却打下来万里江山;若说他精明,何止为我去冒险争执?
想到这里,她不免也是脸上绯红,暗猜贾璘对她有了心意。念及至此,不敢再多想的她只有再多感叹罢了。
巧姐儿返回施礼道:“王爷一行已退去,就请娘娘转去安歇。”
回过神来,贾元春先是对可爱的她点点头,再也笑了:这个小女孩,将来必也是要陪伴贾璘的。
想到这里,贾元春怜爱地拉起她温软的小手,起身走回侧堂安歇。
贾璘回到会芳园后宅院落群,自顾拉着薛宝钗回去自己住处。丽婧等人出来迎接,贾璘与薛宝钗先去旁边屋子探看了晴雯。
也不让她下炕拜礼,贾璘坐在旁边问道:“还要再痛一两日,你只仔细些。”
不能大拜的晴雯就在炕上福礼,再答谢道:“感恩王爷与薛夫人探看,妾必会更谨细些。”
拥着她先卧下,贾璘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早说过有事不须急躁,这可就记住了?”
“嗯”了一声,晴雯随即不再搭言。贾璘知她维护薛宝钗,也就起身出来,走去隔壁的自己屋子。
丫鬟们服侍着做了盥洗,贾璘只拥着薛宝钗睡下,夜半醒来仍命丽婧等人仔细照顾晴雯。
薛宝钗眼见他如此,心里只有更加通明:贾璘特别带着自己来看顾晴雯,用意不仅是要对晴雯格外关爱,而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过分区别对待这几位侧夫人,乃至后宅丫鬟与小官儿们。
本也是聪慧至极,薛宝钗虽然原来的确抱有后宅专宠的心思,却被贾璘一再暗示,也就要对自己原本的心思另外警惕,莫因这些小事惹恼了贾璘。
女眷争宠,无非就是两样:钱财、权势与夫妇之道。
贾璘于城外乃至恩赏、俸禄等资财,自有专门账房管控,并按约定的比例,除去府里供应之外恩赏各房夫人。
众夫人虽有他宠爱,却都各自谦谨,并无自行奢靡的状况。因此每月的例钱再加上按年分配的赏银,自然都足够使用并有积存。
当然若是贪心不足如原来的王熙凤那样,手里握着多少银子也不会满足。但贾璘对此训示颇严,只说“积攒更多,却是为谁去用”?这话说得简单明了,众夫人别说自己用度,就是各自家眷也都被贾璘照顾得安好,还有什么可贪婪的?
而且贪婪的人,也不会被贾璘收在身边,这是最关键的。众夫人再与他多是救命或类似的恩情,更仰慕他的文武才情,也都各自信服。
另外就是后宅权利。薛宝钗原本也是家世破败而由贾璘维护扭转,再迎娶之前聘礼巨万,薛蟠更为贾璘宠信为边地重将,薛氏又还有什么不知恩图报的?另外,薛宝钗虽暂未加名号,目前已算是王府女眷尊者。还去争权?眼见贾璘对哪个侧夫人都是关爱,薛宝钗并不敢,再就也没那个必要。
至于后宅独尊?薛宝钗除了暗自慨伤没能尽早凭借年龄优势对贾璘表白之外,就只有认同现实:莫说自己是商贾(皇商终究带着“商”字)之女,就是王子腾嫡女、皇室公主,贾璘也丝毫不动摇以林氏黛玉为尊的后宅女眷地位。况且,林黛玉与贾璘是早已定婚了的。
薛宝钗或许偶尔会为此想想,但还敢真保有这样的心思?甚至更只有窃喜侥幸才对——毕竟只从身份来说,她是绝对超不过王泌与皇室公主可知。
这些算是女人的一方面,再就是夫妇之道。女眷多了而男主不能多有“恩宠”,自然会对此感伤。可贾璘却如具金刚之体,各房夫人都是荣宠,就连尤氏与娇杏也都近来脸上红晕飞去不褪,丫鬟与小官儿们都面上喜滋滋。莺儿不就是吗?甚至薛宝钗只被他抚按就已难禁,还抢个什么?
再就是时下女子另有《女德》等诫规,即便心里有嫉妒,却也不敢过分明确表露这一“大恶”。眼见贾璘亲昵晴雯,薛宝钗自然会有些许嫉妒,却更明白这是他对她这后宅目前尊者的暗示,也就显而易见。
天明时分,贾璘安然醒来,却发现薛宝钗不在身边。旁边侍奉的莺儿连忙说道:“主子娘就在旁边屋子陪着吴氏夫人,奴婢不敢惊动王爷,现在告知。”
贾璘就此起身,莺儿、文杏服侍他穿好衣物后,走去那边屋子探看。
晴雯手伤肯定还是痛,薛宝钗也的确关爱不已。又见贾璘就要外出,两人再就觉得紧张起来。
“你们就安心候着就是。”
贾璘说罢,鸳鸯等人近前辅助盥洗,茜雪吩咐婆子送来早饭。
用饭后,更换了官服的贾璘信步走来前堂,一众幕僚与偏将、侍卫早已等候。也不必多说什么,贾璘随即吩咐“入宫面圣”,杜金平先行跑出去安排。
大轿备好,贾璘出来正堂上轿出府。街中除了仪仗队列之外,另有各自手持着火铳、腰间悬挂着数枚震天雷,再佩戴着雁翎刀与弓箭的千余名近卫士卒静候。
锣鼓声起,贾璘的大轿在一众仪仗士兵的前呼后拥之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宁荣街,进入朱雀大道再转去北面的皇城方向。
他的队列远去,宁荣二府及相关贾氏子弟,一时站满了宁荣街目送:贾璘的每一次外出,都关乎着贾氏的荣辱甚至兴盛还是陨灭。
队列经过之处,各级属衙尽皆派人出来维护秩序或者致礼。转而东行到达皇城,城门早就打开,贾璘一行径自穿过各部衙门之后转而向北。
到达宫城门外,大多士兵留下,仪仗继续引行。杜金平带着二百余名士兵,簇拥着贾璘的大轿直抵太极殿前面的广场。
就此落了轿,贾璘下来之后抬眼看去殿门。黄色的琉璃瓦飞起的殿顶屋脊上,是最高规格的“五脊六兽”——一个骑凤的仙人带着十个神兽,踞坐在反射着耀目阳光之处。
汉白玉台阶尽头,是黑洞洞的大殿正门。贾璘随后略微低头,缓步走了过去。
有太监在前面引导,另有太监已经先行进殿禀报。贾璘拾级而上,再通过月台被领到旁边的侧殿。
抬眼看去,他见到神色漠然、神态疲倦的皇帝轶正,正也看了过来。再次整理衣袍,贾璘口呼:“微臣拜见陛下。”